彼时时局乱,阿父并没打算带上她,是她自作主张混入随行的车队,悄悄跟来的。
那年的秦淮宴由王氏做东,极尽豪奢。
萧窈好歹也算是皇室族亲,但各处用以装饰的珊瑚树、夜明珠,生平罕见。她如同刚进城的土包子,险些被泼天富贵迷花了眼。
兜来转去,误入一处庭院。
那是个看起来清幽雅致的小院,其中的宾客也都是世家子弟,但却显然并非是在探文论道。
庭中只着单衣、坦胸露腹的大有人在。
更有甚者,已同奉酒陪侍的侍女搅在一出,亲昵狎戏。
萧窈甫一进门就被甜腻的熏香与浓重的酒气冲得头晕,还没能反应过来,被人当做王氏的侍女,拽了衣袖往怀中带。
她那时并不知五石散,也不知这是在散药。只吓得什么都顾不上,惊叫着推开那人,逃开了。
因着此事,萧窈对士族子弟的印象一直不大好,对于这场由来已久的夜宴亦没什么兴趣。
若换了从前,她兴许会想法子推脱。
可时至今日,已明白许多事情在所难免,并不能由着性子想如何便如何。
萧窈并没急着回去,只先知会翠微她们,又提前向尧庄告了假。
尧庄较之先前更为繁忙。
毕竟这许多学子中,虽不乏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但也有崔韶这样对松月居士仰慕已久的人。
先前不得见,而今总能名正言顺地请教学问。
尤其刚开学这段时日,澄心堂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
而谢昭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既要为学宫事务忙碌不休,又需筹备自家的秦淮宴。
萧窈自己练了几日琴,将回京都这天,特地去了趟藏书楼。
她原想着取两册书就走,并没打算久留,却不料竟撞见一场冲突。
“一册书而已,我难道还能为此扯谎不成?”身着锦袍的青年声音在堂中回荡,兴许是恰处于变声期的缘故,显得格外刺耳,“打量着谁都同你们这等穷酸一样!”
萧窈倚着扶栏,向下望了眼。
她记性尚可,依稀记得这是谢氏子弟,入学那日曾不情不愿地过了谢昭一声“三兄”。
被他奚落的则是个身着粗布麻衣的青年,高且瘦,样貌周正。
被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了,此人却未见窘迫之色,又看了一遍手中的记册,认真道:“郎君交付的书,确实少了一册。”
萧窈认得他手中的记册。
这是谢昭依尧庄之意定的规矩,藏书楼中的书若要带离此处,须得在记册上登记,下次来时必得如数奉还。
若有折损,则要另抄一份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