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解怜客病重,山路难走,夜风冰冷,来了只怕是病得更重。
陶家伯娘看唐苏没吱声,更促狭了,瞧热闹地用胳膊肘捅捅她。
“你唤他,看看他来不来。”
“我唤他,他肯定不会来,我和他不太熟。”
“瓜娃子瞎扯,你退婚书又没起,他还是你未婚夫,咋会不熟。你不唤怎么知道。”
唐苏知道是村里姑嫂逗她闷子,打趣她取乐,只能笑着敷衍。
“好好,我喊,我喊他两嗓子行了吧。”
她真的扯着嗓子,随便喊了两声,敷衍极了。像是过年被亲戚们喊上台,表演节目热热场子。
村里姑嫂们平日里没娱乐节目,互相打趣取乐。她们觉得逗弄小年轻十分有趣,新鲜劲过了,也就纷纷散了。
风水枯木后方阴影,便是上山的老参道。
竹海绿浪翻滚,老参道冻土坚硬,响起噔噔噔拄杖的声音,节奏微微凌乱,并不均匀。
这实在是个安静又孤独的背影。
青衣勒紧了他瘦而有力的腰身,他因为用力拄杖,背微微躬起。他紧握住拄杖手苍白,纤细,骨节分明,脉络清晰起伏。虽然拖着病体,但一双手依然内蕴巨大力量。
老参道安静孤独,和不远处热闹鼎沸的千年祈福树广场,形成鲜明对比。
解怜客望向祈福树下,那明艳动人的女孩,为一群小动物努力祈福的女孩。
她告诉他,她名叫“苏苏”,然后眼中的心虚无可藏匿。
素来只会索取的唐小苏,真的能学会付出吗。在树下女孩的这躯体里住着的人,真的没有被调换吗。
解怜客神色平静地盘坐下来,夜风吹动他的墨色碎,悄无声息地和空中飘来的枯叶纠缠在一起。
远处祈福会法坛祈福喊声震天,热闹隆重。他沉下深如幽谭的眼,任凭体内的生命力在不断透支,衰竭……与此同时,千年风水枯树的腐败枯根,正在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直到他听见,不远处村里姑嫂的惊呼尖叫。
“歪脖子树芽了!芽了!”
他抬起眼,毫不意外地望见远处唐苏快乐的眉眼,和肆意燃烧的生命力,如同热烈的火焰。
她是欢喜的。
解怜客悄无声息地前来,正如他无声地折返。他忽然变得冷淡,又或者说他很累。
他肩扛责任,眼看自己一步步选择迈向死亡,却还在濒临末途时,第一次现世间还有让他眷顾的温暖。
哪怕这份温暖很微小,不足为道,也足够令他心中意动。
解怜客抬脚刚要拄杖转过身,就察觉到站长萧璆悄悄跟上,要扶住他的手。
“恩师,你刚才是不是又……”
萧站长想扶他,可手还没碰到他的青衣,就被他避开。
解怜客真的拒绝谁时,甚至不需要眼神,只要周身散的气势,就能令人不敢逼视,恭敬退让。
萧璆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重新焕生机,连夜冒出新芽的千年枯树,眼底全是悲凉。
“咳嗽又重了吧。”
萧璆看着病痛突然剧烈的解怜客,和他手掌心捂住的血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解怜客并不爱保护区,也不爱他耗费巨大心血也要守护的邛崃山脉。他对眼前的一切厌倦至极,身心疲惫。
就连他假装支撑,体力心力都支撑不住他维持正常人的姿态。
这些对他而言,全是肩扛的责任,仅此而已。
萧璆看不得他这样,急眼道。
“她在我这里借阅风水树的过往救助资料,她走后,你就往这里来。”
“风水树你也救了很多年,但只有这一次,你病加重了,树却活了。万顷竹海开花也是,你病加重了,满山竹海却活了”
“村委,老站长这么多年开口都没用,偏偏她翻阅完资料,你就来了?”
站长萧璆急得心直口快,有一股无名火淤堵在心口,却不知道该从何处泄。
他捏紧拳头,强烈的情绪,让他面对恩师语调也罕见拔高,语气加重了些。
“我去告诉她!让她知道你做的这些。”
解怜客的回应简短有力,掷地有声的冰冷。
“她无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