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的声音……
“小妹,”因为出现了碰撞,比赛暂时停止,沈随安骑马快步赶来,完全不管地上躺着的董松,而是先把陆湫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问道,“怎么样,有受伤吗?”
眼前的陆湫摇了摇头。他发觉到自己一时的失态,与其跟那董松置气,还是先把眼下的马球赛打赢才是更重要的。只是,在面对沈随安的时候,陆湫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隐瞒。
他好像也别无选择。毕竟陆湫实在不擅长对沈随安撒谎。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单独只盯着董松一个。但那董松实在胆大,用的招数又格外下三滥,三番五次试图违规,还想借机让他的队友受伤,实在叫人讨厌得不行。
就这样一个品行不端,在皇家骑射会都妄图为非作歹的女人,陆家居然还想让他去给人当侧室!他觉得自己已经对陆守一失望透顶了,或许,她真的已经不再关心他的死活,只是想要一个干净的陆家子的名头罢了。即使他死在了董家,陆守一大概也只会说是他命不好。
还真是令人发笑的亲情。
陆湫自嘲一般勾起嘴角,他身上的那些负面情绪,在撞上沈随安略带担忧的目光后,又一瞬间收了起来,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他现在不能说话,旁边围来的人不少,如果随便开口,被耳力好的人听到,是容易暴露的。但沈随安离他很近,两匹马儿并排站在一起,只需要稍伸出手就能碰到她。
去碰碰她吧。
于是陆湫有些冒犯地、试探性地,轻轻拉过她的手。他紧张地抬眼看她,小心地用自己的手指肚,在她带着暖意的手心中写字。而沈随安也没有抽回手,只是任由他拿着。
——结、束、后、说。
“……好,”沈随安答应了,末了,笑了一声,调侃道,“小哑巴一样。”
陆湫被她的尾音勾得心痒,欲盖弥彰般放开了她的手,重新紧了紧自己的领巾,还把面罩往上拉了一下,像是想强行让自己躲起来一样。但他依然忍不住偷笑,喜欢得紧。
今天,他不会舍弃任何跟沈随安相处的机会。而陆家,只要他不想,就永远没办法把他强绑回去。
反正这场骑射会过后,他就跟陆守一,跟董松,都再无半分瓜葛了。
二人牵着马,回了营帐。沈明琦刚才应该是在闭目养神,偶尔才关注比赛,所以没看到结果,见她们回来才迎上去问:
“赢了?”
“嗯,”沈随安应声,安置好马匹,等陆湫也栓好了马,才看向少年,“讲讲,怎么回事?”
“……好,”陆湫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一圈,见沈家营帐这边确实没有无关的旁人,才走到沈随安身边,声音发紧地开口,“那个董松……原本,是我母亲给安排的、要去相看的女人。”
眼前人的笑意收敛了起来,这让陆湫感到了一点不适,但他选择强逼着自己继续说出口。
“……虽然是相看,但只要我过去了,就一定没办法出来。我也是为此,才从家中出逃的。”
“陆守一要把你嫁给她?”沈随安挑眉,语气中带上了零星的戾气。
“也不算嫁,应该只是送给她,”陆湫干巴巴地说明,“不过我之前没见过她,就只是听说而已……我不喜欢她,她在赛场上总是想攻击别人。”
“这董松为人不是太好,一直都没什么好名声,”一旁的沈明琦跟了一句,“她之前就娶了个夫郎,姓宁,本来很多人还说这董家女怎么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结果不出两年,那宁氏就被她活活打死了。宁家本就势弱,董家给的彩礼钱就相当于卖儿子的钱,所以后来也没追究。”
“看来你母亲还真是给你挑了个好妻主,”沈随安话语中的讥讽都不加掩饰了,“是指望你会点拳脚功夫,能不被打死吗?”
“……”陆湫说不出话。虽然不是在骂他,但他却清楚,逸欢姐姐因为这件事不高兴了。
“不在家中久留是对的,”沈明琦说,“有些时候,家中也并不代表安全。”
真是晦气。
沈随安揉了揉眉心,去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过一会儿是武将的比赛,沈明琦在打了个招呼后也先行离开。
陆湫慢吞吞地挪了过来,没有坐到她旁边隔了一张小矮桌的椅子上,而是蹲在了她身前,眼巴巴地仰头看着她,小声开口:
“逸欢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是因为我太冲动了吗?”
沈随安低眸看他,即使只露出了上半张脸,陆湫那点子不安也完全写在了脸上。
笨。
哪能是因为他啊。
心中的那点不舒服,被陆湫这么一问,反倒没剩多少了。毕竟也不是他的错,沈随安不会随便迁怒。于是她叹一口气,戳了戳少年的额头,戳得陆湫又不敢躲,又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呆呆地盯着她。
“陆湫。”沈随安见他不反抗,勾起嘴角,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轻佻地随手挑起他的下巴,把少年的那张脸捏在手中。
“嗯?”陆湫一心看向她,乖顺地没有乱动。
“如果,”她的目光直直看向陆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发问,不想错过对方哪怕一丝情绪,“我为了达成一些目的,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你会恨我吗?”
她从少年干净明亮的眼眸中,读出来了纯粹的向往。没有失望,没有过多的询问,甚至是没有一点怀疑。
他说:“不会。”
“我没有恨逸欢姐姐的能力,”陆湫被她捏着脸,说话有点费力,“我做不到去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