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鹤闻声挣扎起来,急急道:“殿下,那名为萧疏已的贼子不知从哪里习得一身邪魍之术,我方才渡沧澜天门,一招不慎便被他劫掠而去,放掉半身之血,抽出体内的仙灵之气,囚困于此。”
话至于此,彤鹤愤然之意声声可见,却颓然垂下长颈,愧对于昭华道:“彤鹤有负于殿下所托,只此间诡谲,不得不小心,还望殿下勿请挂怀彤鹤,早些离去才是。”
昭华微微叹息,抬头见谷井苍穹,飞鸟寂寥,那幽蓝莲花颓败之后,谷中迷魂气息也散去了,山谷之上,已然一派晴朗。
彤鹤年幼,涉世未深,一朝不慎也情有可原。可他到底还是上界仙裔,所以所中之术
明幽术,错不了了。
一川作一城,一城归一幽。天地交迭之处,既明且幽,是为明幽城,玉京十二城之一,处天地西极之地。
只是,那明幽城主不愿出世,已然沉睡万载,明幽城更是素来封禁,不进不出,这萧疏已又是怎么习得这一身明幽术的。
昭华忧恼着按了按眉心,只道这最后一次,怎么如此勾勾缠缠不干脆,且不论萧疏已竟然破开天门,如今竟然连久不出世的明幽城也牵扯了进来。
“殿下……”彤鹤唤道,又见昭华原地不动亦不言语,还以为他被囚困于此,沧澜当真出了什么错乱,让殿下都苦恼不已。
一时之间,心中更加愧疚,问道:“殿下缘何出现在此,沧澜如何?”
昭华心思繁乱,当下也只道:“阴差阳错误入沧澜,尚不足惜。只是我现下神力尽失,当务之急还需你休养片刻之后,同我一起先行回到玉京。至于那萧疏已……”
昭华语气渐沉,若此番随彤鹤直接返回玉京,萧疏已依旧是心腹之患,一日不消便一日不得安宁;可若就此留在此处,无论如何分辨,终归是又借了凡人昭昭的身体,那便是当真辩驳不清楚了。
方才她已然尝试过了,她神魂一出,主魄在此又非此间生养之灵,稍有动作便是天雷滚滚,若真是不管不顾脱离神魂而去,怕是下次再想来沧澜,只会难上加难。
可,本就是有所图谋,强求而来,如今此事更当休止,她又何必徒增苦孽。
左右回了玉京,多的是办法窥目萧疏已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何苦杀妻证道登天途之后毁道执念于斯。
昭华思量抉择,便开口道:“你仙灵溃散,我神力被禁锢,现下都奈何他不得,等回了玉京之后再行处置。”
以彤鹤目前状态,强行渡沧澜,恐伤及神魂根基,延误日后修行。
彤鹤闻言,点头称是,默声休养。
华菱湖潭于静极峰山谷之中,环林而生,原是剑宗药堂所在之地,只听闻此地的幽蓝莲花乃是剑宗开山宗主所种,虽位于剑宗静极峰偏僻一角,却列为宗门禁地,寻常门人不得擅入。
昭华倚靠在湖边一棵苍老古树之上,谷井天地,也堪揽半扇月色,银辉冷光若银光锦缎疏疏垂落到谷中湖潭,她顺着月色沿隙,目光落到湖中打坐修养的红羽彤鹤之上。
神思漫游,淡淡想起彤鹤此番回去之后,当历练圆满,算算也是该成年了。
这些年,凤凰属族送到将屿山的幼崽数不胜数,来来往往,若尚在将屿山司职之际,历练修为圆满,便也顺势在将屿山办了成年礼。
这成年礼上,不说别的,她也只用去做个吉祥赞者,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嘉礼之时要她为此作名竟成了习俗。
往年若有这般的小辈,她总要提前想上许久,毕竟名通天地,可揽一生之修行。
慎重些也是应当的。
现下,她瞧着这月色之中的彤鹤,清风朗月,到也有几分灵光。
鹤与月皆爱云间……
不等她再去思索,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梭梭响声。
昭华顿时站起,手下结阵望去。
树林之中,叶密枝繁,月色难以穿透,唯有点点萤火之光,微弱穿行照亮一角。
冷光剑锋,所到之处先是百花绽放,而瞬时便是比月色还要清寒的冰封之意。
昭华抬手,结出小阵推过去,冰封之意蔓延至她脚下仿佛停滞一瞬,下一瞬便锋芒更盛,直抵湖潭之中的彤鹤。
昭华身无灵力,施法不得,连结阵都是依靠彤鹤聚集而来的微末灵气,万万是抵挡不住这古怪剑意。
无奈,只好开口道:“萧疏已,住手。”
冰封之意瞬散,又余下恍若春日境中的百花齐绽之景,环绕昭华。
萧疏已现身,唤一声:“昭昭。”
落英缤纷,昭华收回手,冷漠拂去落在肩上的点点花瓣。
她实在不解,先前为他顺络通身经脉之时,分明已经将其经络暂时封印,又在神魂之中印下昏睡咒法。这没个十天半个月,莫说是醒来,他连动都不要想着动一下。
怎么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近日来的一出又一出,这萧疏已,可太让她惊喜了。
昭华凤眸之中映入月色,冷寒盈满,隐现杀意。
“昭昭。”
比起琅风山巅之上,满身血迹狼狈不堪的萧疏已,此刻俨然已经恢复了君子如玉翡,剑宗首席的清绝风姿。
山中之玉也,沉稳润泽,亭亭风骨,世无双。
披散长发被山风微微吹动,轻掠过他带着笑意半垂的眼帘,随意流束在墨色衣衫之间,仿佛他方才并非带着煞人剑意而来,反倒是盛装而来,目含情,手中持花,来献心上人。
萧疏已走进,温言:“昭昭,该随我回家了,莫要让旁人带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