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看到林霽了麼,」他敲了敲桌子,笑得玩味,「騙我呢?」
先是女孩先應聲抬頭,看清他是誰時怔愣了片刻,而後自然而然地點頭,便是打過招呼了,鄭知夏也對她點頭,並不打擾那個書中的世界,鄧明城則在另一邊大喊冤枉:
「你進來前半分鐘走的,這不能怪我啊!只能說明你們今天無緣相見是吧!」
一時間如燈滅鯨落,鄭知夏連自己還站著都已經忘記,點點頭,手掌輕輕扶上桌沿。
「你說的對。」
從前他認為自己和林霽是天賜的宿命,如今倒是覺得諷刺——什麼緣分?這個詞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滿足人類的失意和不甘心,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無數次偶然,但在數學裡說的話,這只不過是概率問題。
什麼相逢即有緣,什麼有緣自會再相見,沒有人欣賞花也依然會開,沒有他路過也會有下一個人成為林霽的死生好友,一生摯交,若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他們怎麼會這麼多天都碰不到一面?
可見緣分不過從心,假如有心不願再有交集,一牆便足夠成為天譴。
從前種種,只是蓄意而為執念太過,其中一人太不甘心而已。
他在鄧明城身邊坐下,指腹無意般掠過眼角,若無其事地問:「所以是叫我來一起發呆的?」
「那肯定不是,」鄧明城沖他討好地笑,「就是有點事……想拜託你幫忙?」
磨磨唧唧彎彎繞繞,鄭知夏忍住一聲不耐煩的氣音,心平氣和道:「你直接說。」
鄧明城從桌上摞得齊整的書堆里摸出了一本大學高數,嘿嘿一笑。
靦腆得讓人噁心。
「……」
鄭知夏無語凝噎,轉頭問施嬅:「是哪裡不懂?」
一下午的時間就這麼消磨過去,施嬅並不如傳聞中的那麼不近人情,時不時還能因為鄧明城的插科打諢笑一笑,然後說:「好了,等正事做完我們再聊別的。」
禮貌到明顯一點都不喜歡。
但這跟鄭知夏也沒多大關係,正事結束後他就識地告辭離開,黃昏迅向著反光的高樓大廈後逃跑,鈷藍色天幕明淨得像夏日最後發出的吶喊,遠處月亮升起,紅日已落,他漫步在餘熱中,依舊悵然得不明所以,某一瞬間他舉起手機拍下無意義的天色,又對著消息列表發了會呆,最後將照片發送給宋白露。
——沒有回覆。
於是所有的悵然若失和微弱的壞心情便有了恰當的理由,他回到公司加班,將突發意外造成的計劃延遲掰回正軌,又慢吞吞回了最近落腳的住所。
其實鄭知夏有在認真考慮是不是該儘快搬走的問題,可原本和林霽說好的是開學也住這,要是突然搬走,為免突兀到容易被懷疑。
開門的瞬間燈火通明,漂亮的水晶燈從挑空的客廳頂晶瑩垂下,比落地窗外繁華的市區和燈火通明的大廈還要明亮,連陰影都顯得微弱,角落的黑膠唱片機放著舒緩的小提琴曲,Va1ina背對著他這邊坐著,深綠長裙袒露著雪白纖細的後背,蝴蝶骨是恰到好處的弧度,不纖弱,漂亮得惹眼。
「嗯?」她笑著,很自然而然地回頭,「知夏回來了?」
鄭知夏背著包,很淺淡地笑了笑。
「打擾到你們了。」
他的視線越過窈窕女郎,輕飄飄地和林霽接觸一瞬,竟有些看不清對方的神情,Va1ina倒是站起身,說:「什麼叫打擾?我們都等你好久了?」
鄭知夏笑道:「等我做什麼?」
「吃晚餐,」林霽淡淡地說,「給你發了消息,但一直沒有回覆,我們剛剛還說再等你十五分鐘,不回來就算了。」
他似乎是在生氣,卻又好像只是單純在陳述,鄭知夏想不明白,因此低頭去看手機。
「沒電了,」他自然而然地舉起手機對他們晃了晃,「今天有點忙,所以一直沒發現。」
Va1ina理解地點頭:「前兩天聽林提起過,說你忙得在家都見不到人,都快懷疑你是故意躲著他了。」
「那這可不能單怪我,」鄭知夏很輕快地笑了聲,「明明他自己也忙得要命。」
Va1ina便給了他一個深以為然的表情:「他的確非常忙,連午休時間都沒有了。」
鄭知夏拎著包上樓,步履微微匆忙:「他工作的時候不愛看私人帳號,就算是午休時間也一樣。」
「真的?」Va1ina好奇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進他耳里,「但你之前還會跟我聊天呢。」
林霽的回答消失在房門關閉的聲音中,鄭知夏擰開水龍頭,冰涼的水撲在臉上,額發濕漉漉地耷下,他和鏡中那雙微紅的眼短暫對視,很輕地罵了聲髒話。
比起鄧明城,林霽反倒更像渣男——即便鄭知夏從來明白他不是。
他收拾好自己下樓,林霽和Va1ina已經坐到餐桌邊,很低聲地交談著什麼,常坐的位置有了主人,鄭知夏自覺坐到另一邊,不著痕跡地打斷他們的話題:
「其實可以不用等我,那麼晚吃飯對胃不好。」
「不算太晚,」林霽含笑的眼看向他,「明天就是休息日,你有什麼打算?」
「就待在家裡好好休息吧,」鄭知夏略誇張地嘆氣,「我真的太累了,哪裡都不想去,你們呢?要出去約會?」
「是啊,」Va1ina說,「本來想叫上你一起的,我和antares準備坐地鐵去老區那個全國都很出名的步行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