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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第1页)

不料陈闻道全未注意这种情景,于是她们也都噘起嘴露出鄙夷的神色。

一个穿玫瑰红上衣的知妹,白生生的脸蛋,但是眼圈发青,想是思家或失恋所致,她正挡着去路,看见陈闻道大大咧咧地走来,偏不肯挪开半步。

陈闻道视力极差,将她重重撞了一下。她惊叫起来,骂了一句,陈闻道嘿嘿干笑了两声作为道歉。

打听信件,说单爱鹃取走了。金小娃问陈闻道:“那所大学经常寄杂志和印刷品来,写单爱鹃收,有时候你也来取,到底是给谁的呀?”

下乡以来,陈闻道依靠和高教授保持通讯联系,继续搞遗传学理论的研究。

他因担心寄给自己的邮件会被拆看甚至没收,最初只能寄到位于米县的林学院高教授辗转认识的一位老师那里,一两个月才去取一次。

后来夏梦蝶得知此事,说你咋不写成杨灵,或者我帮你收?他表示一个组不好。于是夏梦蝶就说寄到二队单爱鹃那里,又近,又完全可以放心。陈闻道便同意了。

他此时脸上一下就不自在起来,眼珠从镜片后边疑虑重重地打量对方。说道:“当然是单爱鹃的。她给你打过招呼的嘛,我先借去看一下。”

这时茶馆里好几个人在招呼他,其中并有柳石和封岳,他就走了进去。

知青中有个叫鹭鸶腿的,是因脚杆细长、没有小腿肚而得名。这人不仅看腿可以认出,还可以看背:背上肩胛骨特别凸出,像在汗衫里面别了两把葵扇。

他年纪不轻了,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爱看杂书,还经常浏览报纸,喜欢议论时-事,从鸡蛋里面挑骨头。说起话来拖声拖气,有点酸。

又有个叫夜壶的,其雅号的由来,是因为爱开这样的玩笑,对人说:“我站在背后,捏住你两只耳朵,你包管吐不出口水来。”

人不信,一试验,他就快活地喊:“倒夜壶喽!”

此人五短身材,脸黑胖,上唇蓄了撇小胡子,自己倒有夜壶的特征。

中其计的人就合谋,一致地叫他夜壶,不由他不答应。现在他的本名不仅众人遗忘,连自己都生疏了,家里又是继母,所以信极少,偶尔乡邮员拿着信叫他的名字,半天才反应过来。

夜壶和鹭鸶腿落户的生产队就在街上,故而是茶馆的常客。陈闻道坐下之后,看见桌上丢着包二角五的《朝阳桥》香烟。

他刚才也买了一包《朝阳桥》和两包《春耕》,分放在两个荷包里。这时听鹭鸶腿说这碗茶钱由他请,感到满意,就掏出八分钱一包的《春耕》,撕开封皮作个要散烟的姿态。

夜壶瞟一眼烟盒,手拦住说:“陈哥,你算了。”

陈闻道歉意地笑。鹭鸶腿道:“我住在这条街上,还难得在茶馆碰到你。”

另又摸出包四角的《春城》,撕开口,抽一支给陈闻道后,抛在桌上。三旋抓起来,一一挨着散。

茶馆金老头过来给陈闻道冲上茶,朝鹭鸶腿笑道:“这碗茶钱算了。”

又问:“你把话说完,我后面这株杏树砍了,是等他光着,还是栽别的树子?”

原来刚才金老头说他儿子金小娃能写会算,却一直在这里卖邮票,抱怨是屈了才。

鹭鸶腿就指着茶馆后窗口一棵繁茂的杏树笑道:“俗话‘树兴(杏)人不兴’,你把这棵杏树砍了,看又如何?”

柳石笑道:“金大爷,你莫信他,他是人瘦怕冷,嫌那棵树子冬天挡了太阳!”

鹭鸶腿冷笑一声,继续晃着脖颈对金老头说道:“《树经》所言,西北有乾,宜有大树,树有木精,可以保护宅主人也。你这房子北风头偏西正有棵大黄桷树,好!

“至于说何方植何种树,乃是东植桃杨,西栽栀榆,则大吉。街子房屋都是东西方向的,所以你屋后栽栀子、榆树就好。”

金老头听得入耳,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众人却嗤笑不已,纷纷举例子反驳他。

有人又接着先前关于时事的话题,与鹭鸶腿争论,鹭鸶腿便又摇头晃脑说了一通。陈闻道听了,就觉得屁股上有刺,甚至疑心这些话是专为他说的,座中有人在察看他的反应。

他光把面前的茶碗吹了一阵,还一口未喝,就站起来要走。

夜壶笑道:“你怕听得?唉呀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鹭鸶腿道:“好了,茶馆里休谈国事!陈哥,你来煽个盒盒!”

煽盒盒——后一字读阴平,儿化音——是知青中流行的把戏,就是看将空烟盒拍得响还是不响,借以测算“煽知妹”也就是交女朋友的运气。

当下就有人递个空烟盒给陈闻道,陈闻道便笑着对柳石道:“柳娃,你帮我煽!”

柳石先把烟盒儿的四壁弄得鼓起,一手持着盒儿,一手作扇子状,在开口煽了几下,突然一拍,“噗”一声臭响,而不是期待的“乒!”这预示煽知妹的运气不佳。

众人笑过之后,陈闻道忍不住又亲自煽了一个,结果相同,大家又一阵哄笑。

鹭鸶腿说:“唉,老兄书生气十足,如何煽得到知妹!夜壶,你是如何煽小翠的,把经验介绍一下嘛!”

夜壶笑而不言。众人道:“你不好意思说?”

有人笑道:“他啥不好意思,他脸皮比城墙拐还厚!”

与夜壶同组的一个知青道:“嘻,我来帮他讲。那次我们大队开知青会,会开到半中间,夜壶摸出一颗糖,把糖吃了,糖纸上写了‘我爱你’,揉个团儿扔给小翠,滚在她脚边。”

柳石笑道:“编得不像,糖纸是滑的,写不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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