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定自觉理亏,摸摸鼻子,翻出随身的小本子,提笔将豆油制作的事项提上日程,“且再宽容几日,必将豆油方子拟得顺顺得给您。”
“不急。”刘掌柜从容道,“贺兰领记得咱们当初的约定就成。”
刘掌柜冒着风雪北上来找贺兰定,的确是有急事,可为得却不是豆油之事。
事情还要从几个月前说起,南梁皇帝的《断酒肉。文》一出,不仅自己身先士卒开始茹素,更有许多佛门制文立誓永断酒食。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间整个梁国茹素之风大起。
在茹素之风盛行之际,一种名为豆福的素食也悄然兴起。谁也说不清这豆福是从何而来,好似一夜之间,街头巷尾,许多的豆福摊子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
豆福有四好。
一、来源好。豆子做的,不杀生,和了佛家五戒。
二、模样好。雪白干净,清清白白,如佛家清净地。
三、名字好。豆福豆福,福气福气,佛家教导世人的便是积德行善,下辈子投个好胎。
四、滋味好。跟风茹素的多为官宦人家,采买了豆福回去,加工方法自是花样百出。
或是拌上饴糖,或是滴上香油。更有美食大家,家中厨子手艺绝,刀工如影,将豆腐细切成丝粗细,盛于清水,如花绽开,风雅至极。
总而言之,豆福如今风靡整个梁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人不食豆福。如此巨大的市场,自然引人垂涎。
刘记商行虽然势大,可毕竟是商人,且根基在北魏。南梁士族林立,刘记双拳难敌四掌。这豆福的生意估摸是做不长久的,早晚要分出一杯羹去。
分出去的利益就要从旁出来找补,因此刘掌柜才催着贺兰定赶紧研究新的吃食。
“如此,你们可赚了不少。”贺兰定冲刘掌柜挤眉弄眼。豆福虽然薄利,可是量大啊。整个梁国的市场都被刘记垄断了。
“太招人眼啦。”刘掌柜无奈。这个冬季,他们刘记商行实在惹眼,先是豆福摊子遍地开花,一举打开了南梁的素食市场。
又有毛毡马甲和毛毡斗篷风靡士族,今岁冬季要是那个士人出门没有一件仙鹤斗篷,那就是落后了,要挨人笑话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刘记商行接连出新,同行们能不打听其实的事儿吗?怀朔镇贺兰部落的事儿是藏不住的。
毕竟怀朔镇虽处北地,穷困得很,可是南来北往途径此地的商队可不少。
这些商队不少都吃过贺兰家的玉容膏,两项一对比。好嘛,豆福不就是玉容膏嘛!刘记商行新招的来路也就被顺藤摸瓜地找了出来。
刘掌柜顶着严寒、冒着风雪前来拜访贺兰定,一是为了督工,更重要的是来拉拢感情的——瘦田无人耕,耕好有人争。
刘掌柜敢肯定,等这风雪一停,天气稍暖,就会有无数商队如秃鹫般嗅着味儿寻来。
只是这些事情,刘掌柜是万万不会告诉贺兰定的,只道,“咱们得空要把之前定下合作协议再完善完善。”
贺兰定大惊,以为刘掌柜要反悔,急道,“给我三日时间,必将豆油给弄出来。”
“不着急。”刘掌柜笑道,“之前咱们不是三年之约么,我想把这期限再延长些。”
之前两家协议定得仓促,约定三年里,刘记商行在怀朔地界只收购贺兰部落的羊毛制品。可是协议里却没写上贺兰定的素食方子只卖给刘记商行。
刘掌柜想重签协议,贺兰定瞬时明白了这里头有事,也不吱声,只定定看着刘掌柜。
刘掌柜被贺兰定那双琥珀珠子似的眼珠子盯得浑身不自在,也知自己的盘算被看穿了,尴尬一笑,“在商言商。”虽然自己与贺兰定私交不错,可私交规私交,生意归生意。
“定不会让贺兰领吃亏的。”刘掌柜信誓旦旦。
贺兰定私笑非笑地瞧着刘掌柜,“刘大哥,我心里是认你当兄长的,没有你的点拨和帮携,就没我贺兰部落的如今。”
贺兰定又道,“我素来信你、敬你。就算有人拿一锭金子放我眼前,我也不会动摇分毫,说好给你们刘记的,决计不会给了旁人。”
刘掌柜正襟危坐起来,沉声道,“是某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生意上的事情,宁小人在先。”
贺兰定沉默许久,他心里有些恼火,一来为刘掌柜的不真诚。有什么事儿不能摊开来说明白吗?
二来因为刘掌柜不信任自己,难道自己是那见钱眼开的?见着好处便忘了原本的老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