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赶紧跟着起身,夺步出门。
魏王祝暄是大统皇帝和长靖皇帝的堂弟,可能是因为生他之前亲爹吃多了大统皇爷爷的丹药,以致这位魏王殿下,脑袋里比别人少长了一根筋。
如今世道风言风语多,都说他和秋泓纠缠不清,结果这蠢货,还真敢来纠缠。
他货真价实地遣人送来了十大箱子的黄金,在秋府门前依次排列。
天色很晚,黄金很亮,明灿灿的光映着秋泓冷冰冰的脸,也算相得益彰。
吴州魏王府总督管上前,将自家王爷的长信呈给了秋泓,他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秋部堂日理万机,能抽出时间来接见我等,真是我等之荣幸。”
徐锦南在后面想笑不敢笑。
秋泓沉着脸,翻开魏王长信,首先,这位脑子不好使的王爷先是把他护送皇上南下之功大肆吹捧了一番,而后,又亲切表达了自己想报效国家的忠心,最后,感叹秋泓对他的赏识和信任,希望他能劝劝皇帝,不要相信弹劾奏疏上的胡言乱语。
秋泓深吸了一口气,着实有些想不起自己何时赏识信任过这位魏王殿下。
徐锦南憋笑道:“师兄,要不你收了吧。”
“胡闹。”秋泓没心情跟徐锦南开玩笑,他把信丢给李果儿,扫了一眼整整十大箱子的黄金,“去把汪屏叫来,让他带户部的人把数目点清楚,就说是魏王殿下捐自家私产入国帑,要支持朝廷北伐。”
说完,又叫来李果儿,让他把魏王的信誊抄一遍,贴到奏疏上,送入长缨处,明早上廷议。
而这时,那魏王总督管又说话了,他拦住秋泓,惶恐道:“秋部堂,难道是我家王爷送的黄金不合您意吗?”
秋泓冷冷地看着他:“满意,我很满意,明日我就会让礼部拟封赏,赞颂魏王这等深知国难当头,挺身而出的行为,希望等各位宗室皇亲们看到后,能以魏王殿下为表率,效仿这种行为,充实国帑。”
说完,秋泓一点徐锦南:“溯渊你留下看着,等汪屏打算盘。”
徐锦南笑容一僵。
国帑没钱,这是事实。
而秋泓想问藩王们要钱,则是他一时兴起。
毕竟,藩王们当富贵闲人久了,谁愿意掏钱给皇帝来打仗?他们宁愿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花天酒地,寻欢作乐。
可若是国家亡了,藩王们又能上哪儿寻欢作乐呢?
廷议上,秋泓站在汪屏身后,看着他把算盘打得出神入化,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若是补上魏王送来的十万金,南廷国帑还赤字三万银,今年一月份的俸禄和军费都发不出。
祝颛目瞪口呆,他作为纯帝最讨厌的儿子,从小也没缺过钱,怎么国家会这么穷?
“据说狼王进北都后,抄了京城里那些富户们的家,一天就抄出了一千多万两白银,单单胡家一家,就抄出五百多万两。要不是去年胡世玉死了,他大儿子回老家丁忧,我看没准能抄出更多。”下了廷议,徐锦南小声说。
秋泓没说话,低着头走在太极宫外廷的宫道上。
徐锦南继续道:“后来狼王见着好,于是下令把所有京堂和部堂的家抄一个遍,除了那些提前卷着钱财跑路的,最后足足抄出五千多万两银子。要知道,去年收复完广宁卫时,国帑里已亏了将近十万两。”
秋泓忽地停住了脚步。
“昨日唐抚台还上疏,请求增加今年的军费支出,他准备在平湖征兵。可眼下,京梁库房里自己还亏空着,这钱如何给他变出来?”徐锦南直摇头。
年刚过完,陆渐春就连跳几级,升了参将,秋泓正准备把他调去文山,好让唐彻回朝。
陆渐春是有家学渊源的武将,但唐彻可不是。他大秋泓二十岁,长靖庚午年进士,早秋泓五期登科,是个能带兵打仗的文官,比秋泓本人有军事天赋多了,秋泓正打算让他回来换下自己执掌兵部。
因此这时他只能说:“征兵的事不急,最近关振似乎没什么动作,先把唐彻叫回来述职。”
可两人还没走到长缨处所在的北敬阁,后面就有小太监追了上来。
“秋部堂!”那小太监叫道,“两怀急报,倭匪前日顺青衣河扑入溯陵城,文山卫指挥使吕梦战死。”
吕梦,唐彻门下嫡系,在东南沿海一带战倭匪从未有过一次败绩,眼下怎会突然战死?
秋泓吃了一惊,接过急报来看。
徐锦南也不可置信,溯陵还是他老家,眼下听闻倭匪入城,这年轻人顿时脸白了三分。
“是天崇道,他们和倭匪里应外合,导致吕指挥使失了先机。”秋泓合上急报,低声说道。
一年前,天崇道掌教华忘尘身死北都。天崇道却没有因此颓败,反而声势愈发震天。
掌教之死仿佛不是沉重的打击,而是天崇道的指路明灯。
他一死,道中门徒先是在北塞宣扬邪说,刺激得一众守将失了军心,而后又南下策动各路起义军,选中其间最强劲的一支,也就是关振作为魁首,搅乱南方诸省。
而现在,天崇道又傍上了倭匪。
他们就像是四处流窜的地鼠,像是神话传说里的蛇头,像是随处可见的野草,不需要风吹雨淋,自己就能茁壮成长。
可是,该如何把这野草烧光呢?
“我现在忽然觉得,当初不该那样草率地杀掉华忘尘。”秋泓忽然说道。
话虽如此,可在当时,华忘尘死还是不死,生杀予夺之权并不在他手中。
“为何这样说?”徐锦南不解。
秋泓在北敬阁中把那份急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最后说道:“我现在总觉得,华忘尘当时是故意入京的,他似乎在京城,做了什么大事,才会惹得此后天崇道如此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