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面具摊子旁的字画摊前停下脚步,李怀熙余光看到沈景洲淡然一笑,“崔兄,我不愿当公主少师,只是因为——”
她正欲在听,忽的马蹄声和人群的尖叫声同时响起,摊贩的叫声更是尖厉。
她回身,马蹄近在眼前,变故发生的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下一刻天旋地转,一只手有力的揽在腰间,鼻尖嗅到些许温厚的乌木沉香。
隔着厚重的面具,李怀熙看见一双低垂着,隐隐挂着担忧的好看眉眼,让她恍惚间想到了寺庙里怜悯众生的神像。
待她站稳,腰间的那只手立刻缩了回去,温润男声略显紧张:“姑娘,你没事吧,方才情急,还请姑娘恕我唐突……”
沈景洲的指尖还残留着女子腰间的温软触感,他自觉唐突,偏生面前的女子垂着头,肩膀瑟缩着不曾言语,似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别怕,已经没事了……”
女子依旧没有说话,颤着手指去解脑后系绳,只是越急绳子越纠缠在一团。
“我帮你……”沈景洲抬手,小心避开女子的手,轻轻扯开系绳的一段。
修长纤细的手指扣住面具向下挪,撩动女子额间的发,露出那一张芙蓉美人面,却并非沈景洲预想中的那般含泪胆怯。
女子方才浑身还在颤抖的身体忽然就放松下来,眉梢上扬,嘴角笑意玩味,定定的看向沈景洲。
眉似柳叶,朱唇玉面,眼波一如既往地潋滟勾人,沈景洲眼底一瞬间盛满惊诧,下意识脱口:“公——”
他忽的噤声,自知不能当街暴露公主的身份。
此时他的同窗崔恒已经驯服了发狂的骏马,拉着缰绳朝他走来:“景洲,你没受伤吧?”
李怀熙闻声,飞快从沈景洲手中夺过面具遮在脸上,另一只手拉住沈景洲的手腕,两人很快挤进熙攘的人流中……
沿途灯火流转,少女的衣玦在春风中翻飞,身后的青年满脸讶然,却不曾挣脱开那只纤细白嫩的手。
直到二人来到一处僻静无人的小巷时,李怀熙才松开手,抱着面具看向他。
她甫一松手,沈景洲立刻后退两步,同她拉开距离,抬手沉声道:“臣不知道殿下来此,方才……是臣僭越了。”
李怀熙微哂,“还要多谢沈大人方才救了本宫,又哪里谈得上僭越?”
沈景洲依旧垂首,沉默片刻道:“公主擅自离宫,实在不合规矩,应当尽早回宫才是……”
他的声音平直,没有多余的感情,不复方才救人时的温煦,倒是和今日弹劾她时的模样别无二致。
“你既入了仕途,有些事总该要清楚,便是先帝在世时,只要我想出宫,也没有人敢拦。”她看着垂首不语的沈景洲,一步步走近他,问道:“是不是觉得本宫果然如传闻一般,行事跋扈不守规矩?”
她长睫颤了一下,做出一副委屈神情,“你也正是因此不愿来做我的少师吗?”
沈景洲隐约觉得她翻脸极快,但仍是认真答道:“臣不愿当少师,是因为臣自认为阅历尚浅,尚不足以担任此职……”
他顿了一下,“况且臣今日观殿下行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日后定能存心养性,造福天下。”
通情理……这个形容让怀熙觉得分外陌生,上一世她在旁人口中,便是个离经叛道的顽劣性子,而今日短短三个字,却是她死了一遭才换回来的……
“造福天下?”她怊怅一笑,曾被匕首穿透的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分明连到手的江山都守不住。
李怀熙慢慢垂下眼,掩住眼底纷涌的思绪,“我自幼顽劣贪玩,为人处世亦不通其中利害。”
她放低声音,诚恳道:“有些事……我不懂,所以请大人教我。”
6陛下之怒
◎“唯有沈大人,最合本宫心意。”◎
沈景洲微愣,眸中透出些许震惊,觉得这位祯平公主今日的言行举止都难能捉摸。
他垂下眼,看着地面上明灭的灯影,“殿下为何……要选我?”
静谧的月光落在青年宽松的青衫上,他身姿笔挺如修竹,目光却始终不曾看向李怀熙,和方才长街上出手救人时的担忧模样截然不同。
果然聪慧如沈景洲,必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所蛊惑。
李怀熙思索片刻,仰头对上他清寒如水的目光,“今日本宫观群臣议事,多数人都难当大任,唯有……”她仰头对上沈景洲的目光,温声道:“唯有沈大人,最合本宫心意。”
沈景洲似是不解她的话,不作声的后退两步。
李怀熙面上满不在乎,转念又起了利诱的心思,“大人,你若是能任本宫少师,便可官至从一品,日后前途无量,不就能更好的为庆朝尽忠吗?”
“沈大人不妨好好考虑一下。”她双手负在身后,朝他俏皮一笑,随后甩袖离开,
方走出两步,便听到沈景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殿下。”他顿了一下,“宫外凶险,还望殿下尽早回宫才是……”
李怀熙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自在的应了一声,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小巷。
沈景洲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恰好此时风起,墙上方一片连绵的海棠花轻颤,一片绯色海棠花瓣悠悠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李怀熙刚走出几步,就被巷口处的一个黑影吓了一跳,她抚着胸口看清来人,“丹阳,你果然还是跟来了?”
“我不放心你。”丹阳闷声回道,瞥了一眼她身后的巷子:“你就算想拉拢此人,也用不着以身犯险,你就这么相信他会出手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