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后边的契丹军队像是闻着了香味的老鼠,穷追不舍。
姜怀央等人无奈之下,转入一山谷之中,暂且与对方错开了。方松下一口气,却发现粮草告急,加之无法确认契丹人是否还在附近徘徊,几乎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姜怀央渐渐收回神思,“若非你领了几人,带回了丢在后边的粮草,怕是你我都生死难料。”
“经年之事,不足为道。”阮濯新摇了下头,颇有些感慨。
当时大多将士已是体力不支,只能是稍作休整。但休整毕竟要耽搁时间,又是人乏马疲的,难以提起士气。
尽管如此,在阮濯新领兵走后,还是有契丹的军队寻到了他们,又是血战一场。
也是自此,姜怀央埋下了对靖王疑心的种子。如今想来,当初那些与他们血战的,哪里是契丹人,分明的假充契丹人的靖王手下。
他即位半个年头后,靖王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勃勃野心。
姜怀央半垂着眸,一手下意识屈指在几案上叩击着,“爱卿方才回来不久,本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只不过——”
他将局势以及谋算一一说与阮濯新听。
阮濯新益发紧锁了眉,抿着唇,默然不语。
“你若不愿,朕也不会强迫你。”在为君方面,尤其是待自己信任之人,姜怀央还是足够宽和的。
靖王欲反,皇帝自然要平,阮濯新为人臣子的,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他坚决地表示,“臣誓死相随。”也只能暂且多亏欠家中孀母弱妹几分了,回来再补偿不迟。
“好。”
姜怀央笑了。
有羽淮跟随,他对于要实施的谋算,也更有把握些。
定下出征的日子,计议妥当后,话头还是不免转向了成为两人之间隔阂的人。
“陛下早知道小妹不在她的屋里。”寂静的堂中,阮濯新的话显得有几分突兀。
“是。”他半点不避讳,承认得倒是大大方方——其实遥遥一眼就知晓了,这个点,她大抵是熄了灯,或是只留内室一盏的,又怎会如此灯火通明着。
阮濯新望进他的眼眸,“陛下身为一国之君,之前答应臣的,竟也不作数了吗?”
他掀起眼皮,忽地勾唇,一手支着头,“朕应下的是允她离宫,又不是收回妃位。”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抵赖的意思,可他莫不如此,就隐隐觉着,真有什么要失去了。
空气骤然冷却下来。方才还一同回忆往事的两个男人,几乎暗涌针锋相对之势。
出征
如此种种,阮玉仪自然是不知的,只不过后来几日,的确是不见了姜怀央的身影,她倒是乐得清闲。
天气愈发暖和起来,阮夫人打发人送了轻薄的料子,藕荷,银红,水青色各一匹,预备着给做夏装。将军府原本空落落的池塘中,新种了荷,只是还不到开花的时节,不过在水面上铺了绿。
闲儿对这些荷花给予厚望,不时就拉着阮玉仪去瞧两眼,盼着夏天能吃到它结的莲子。
木香弯着眼睛,笑话她是个馋虫。
结果还是被英儿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这些是专用于观赏的,结出来的莲子大抵青涩无味。
闲儿满脸失望地抱怨自家兄长又破坏了她一个美梦,委实是不解风情。
笑闹了一阵子,也就各回各院。阮玉仪反正闲着无事,也就拿起绣了小半的枕头继续。银针在她手上灵活穿行,竟如作画般轻省。
成片的湘妃竹仿佛受了雨水的滋润,在她手下肆意生长,长成钟灵毓秀的模样。
觉着有些累了,就放下针黹歇上一歇,因着她也没想着一定要送出去,半点也无需着急的。
抬眼间,她见绘着山水的屏风上映出一道颀长的影子,那人恍若是从山水中走出——是几日未来的姜怀央。
反正赶也不好赶,躲也躲不过,她索性不再理会,只当不知道他在此了。
姜怀央并未转过屏风来见她,反而是缓声讲起了宫里的事,也都是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比如御膳房的厨子又琢磨出了新菜色,佑儿会翻身了……仿佛皇宫里本是如此平静。
可她见过了腥风血雨,这样的故事已是骗不了她。
不过他所讲的一堆琐事中,偶尔会提及容嫔如何了,这是她在意的,因此也听了一耳朵。
他就这样不厌其烦地兀自讲了两日的故事,也不要她回答。
这日,姜怀央依旧是倚着屏风,缓声说着一些或是她在意,或是她不爱听的琐事。
“朕前儿打发人送来的几支荷花,似乎在阮卿府上也成活了,泠泠应是瞧过了?这几株荷花结的果子是难以入口的,泠泠若是想吃,夏季的时候专有进贡的莲子……”
一语未了,他忽地住了声。
阮玉仪下意识停下手中针黹,抬眼望向屏风上的那一道影子。
“边疆动乱,朕明日就得出征了。”
她眉心突突跳着,终于有了反应,出声道,“那妾的兄长呢?”
屏风的另一侧似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裹挟着哀哀的冷意,“待阮卿助朕凯旋,金玉利禄定是少不了的。”
她捏紧了指尖的银针,纤细的针几乎要嵌入手指的软肉中。
她终是坐不住,走出屏风。这是几天来,她第一次面对面地见着他。也许是在忙碌着出征前的准备,他看起来更添了憔悴,只是一双眼眸仍旧是黑沉沉的。
阮玉仪呼吸重了几分,垂下眸,“妾的哥哥才方回来。”她没有立场阻止他出兵打仗,但单论情感,她不愿承受再次失去至亲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