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带成王回来时,成王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曳撒,他跪在地上低声道:“没能救下大哥,是儿臣无能。”
嘉宣帝这时哪还有心思审他,只问了他一句受没受伤,便叫成王去歇息了。
嘉宣帝转头又问道:“晋王呢?”
镇国公低声道:“臣进山后只见到了成王殿下,陛下,骊山山路崎岖,这么找下去,还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臣恳请陛下,让锦衣卫一同进山。”
嘉宣帝连连点头,“就这么办、就这么办,都给朕
进山!一切听镇国公派遣。”
紧接着,乌泱泱的士兵手持火把朝南奔去,漆黑的密林涌入大片火光,两炷香燃尽后,众人终于见到了晋王与苏淮安。
圆月高悬,山雾弥漫。
白日里风光霁月的二人,如同阴使一般,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
萧聿的手上,还拿着浸满血迹的白布。
里面裹着的,竟是燕王骨肉分离的腿。
嘉宣帝看清楚后,身子一晃,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近身的道士连忙拿出一颗丹药给皇帝服下。
嘉宣帝撑着手臂站起身,拍了拍萧聿的肩膀,然后哑声道:“唤太医,无论如何,都要给你大哥接上。”
死,也得留个全尸。
殿内,三位太医汗如雨下,只埋头给燕王接腿,说是接腿,其实就是用针线把分离的骨□□上去罢了,众人心里都清楚,今日便是华佗在世,这腿也接不上。太医缝好腿,给燕王灌下两大碗止疼吊命的汤药。
萧聿走过去,抬手拉开帷帐,榻上满是血迹,还有些缝合时不慎掉落的肉皮。
燕王胸口起伏,呼吸变得微弱。
他心中清楚,今日发生在骊山的一切,哪怕是兄弟残杀,也都会被皇帝压下来,再被史官美化、篡改,变成胜者的赞歌。而胜者……
他艰难地扬起下颔,去看萧聿。
他在看这个生母早亡,出身低贱的弟弟,怎么就一朝爬到他头上来了?
萧聿拖过一旁的椅子,坐下来,低声缓缓道:“庄妃娘娘
哭昏过去了,父皇刚服下药,稍缓一下便会过来,你再等等。”
萧崇攥着拳头,对萧聿道:“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萧聿轻声道:“不是我做的。”
萧崇哀声笑了一下。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只知道,自己被困虎穴时,萧聿的人马就在外面,他能进而不进来,便是眼睁睁等着他去送死,如此心狠手辣的东西,竟还妄想用他的全尸来换一个贤名。
萧崇双目通红,咬着牙抬起手,朝外指了一下,“你回头看看。”
萧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苏菱正搀扶着楚皇后朝他们走来……
燕王苍白的唇动了动,低声道:“长戟高门的苏家女,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公,兄长是才名远扬的大理寺少卿,皇后娘娘……当真是给你找了一门好亲事。可是三弟啊,你看今日的苏家,像不像当年的楚家?”楚家之所以能把控朝政,一手遮天,追溯根源,便是因老楚国公曾救过先帝一命,从此之后,楚国公掌军权,楚家儿郎接连入仕,楚家的女儿,做了大周皇后。
回顾昨日,再看今日,历史仿佛再一次碾过旧日的车辙。
萧崇用力吸了一口气,咄咄道:“便是父皇朕把皇位给了你,你……你也难守江山社稷。”
萧聿霍然起身,从高处睥睨着燕王,冷声道:“大哥慎言。”
萧崇看着他的心口,低声嗤笑道:“你这一辈子,要么忘恩负义,
做孤家寡人,要么终有一天,会毁在苏家手里。”
霎时,山风呼啸而过。
景仁宫的楹窗被风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