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咱村的大学生回来啦。”
“去过大城市的就是不一样,看着就洋气。”
“老林你们真是好福气啊,怎么教的孩子说出来让我们也学学呗。”
真心也好客套也罢,林野父母显然很受用,在这样的夸奖声中挺直了腰背,微微仰着头,边走边谦虚道:“哪里哪里。”
不同于父母的骄傲,林野只是全程低着头,沉默的走在他们后面。
曾经他也很受用这些话的,作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那时他也天真的以为自己自己就是人中龙凤,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现实会狠狠打碎他的梦,告诉他你到底是谁。
回家之后林野感觉比起沿途看到的人家自己家里好像冷清很多,完全没有过年的气息,他询问父母。
赵金枝闻言不在意地说:“就我们三个人,过年还怎么大过,有这钱不如省下来给你上大学。”
林野沉默片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说:“这是我这次寒假兼职赚的钱,拿去办年货吧,过年还是热闹点的好。”
赵金枝接过红包,数了数,五千块。林野是认真考虑过的,数额太大很难解释自己干了什么,又暴露自己退学的风险,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跟父母开口这件事。
最终在林野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在大年夜这天拥有了一桌看起来稍微丰盛的年夜饭,窗外鞭炮声震耳欲聋,屋内昏黄的灯泡悬挂在坐在桌旁的林野的头顶,老旧的电视机在放着春晚。
林保山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发表他的新年致辞。
“一年一年的过去,我们也越来越老了,我们活着唯一的希望就是看着你出人头地,工作赚钱,娶妻生子,早点抱上孙子,我们死了也就能瞑目了。”
和以往每年都没有什么区别的新年致辞。
赵金枝突然插话:“隔壁王大婶家那个大儿子,连高中都没考上,今年说是在外面做什么生意,赚了十几万,看起来比上大学还划算,早知道”
她瞥了林野一眼,并没有将话说完。
林野一直沉默地听着,头顶的灯泡因为长时间的发亮,温度越来越高,烤着正下方的林野,他突然感受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
他一改沉默,轻声反驳,像是询问的语气:“那要不我也退学去做生意?”
啪!筷子被重重的搁在桌子上,林保山低沉严厉的声音传来:“你敢!你要是退学我们以前花的钱不都白花了。”
“我只是提一句而已,又不是不让你去上学,让你去赚钱。”赵金枝不满地嘟囔着。
确实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意思总是这样,不然不会提起早早赚钱的邻居,不会时不时地提醒他家里多么缺钱,又为他付出了多少。
可是除了学费他上学期间连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兼职赚的,在a市那样的城市里生存下来并不容易,哪怕是在学校里,他不得不多打几份工,却因此无法兼顾学业,频繁挂科,挂科又要交重修的学费。这些事情一味强调着付出的父母从来不知道,也没有过问过。
他们种下了一颗种子就开始幻想它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却从不看它生长发芽的过程,从没想过贫瘠的土地,劣质的种子,是开不出鲜艳的花的,他们从不浇灌却总是幻想着成长。
头顶的灯泡越来越热,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来,他感觉难以呼吸,于是放下筷子,说了句“我吃好了。”就回了房间。
刚进去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温时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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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本来想着卡零点的,但是实在等不急啦。”
这个时候听到温时屿的声音,林野鼻尖泛起一点酸,渐覆盖整个鼻子,顺着血管向上直达眼眶。
“怎么不说话?在吃饭吗?”
林野好不容易压住,勉强维持正常的声线:“没有,新年快乐。”
隔着手机迷糊的光线,温时屿并没有察觉到林野的异样,他将镜头调到后置。
“看我在哪!”
镜头那边还是白天,碧蓝的天空和海水在天际线相交,林野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海边?”
让林野看过后,温时屿又把镜头调回前置,他带着墨镜,上身穿着一件颇具热带风情的衬衫,正抱着一个椰子。
“我们来海岛度假了,这里全是中国人哈哈哈。”
林野看着温时屿的笑容,默默截了张图,然后笑道:“真好看。”
“这里的海确实好看,不过我还是觉得没有c市的海好,因为在那里有你陪我一起看。”
温时屿还没及说出下面的话就被林野截胡了他即将要出口的台词:“想你了。”
林野见温时屿灿烂一笑,正要说什么,突然林野房间那陈旧的木板门被人拍的很响,紧接着赵金枝的声音响起:“锁什么门?正吃饭你就这么走了像话吗?我就说几句话你就不爱听了,如今翅膀还没硬,连话都不想听我说了。”
这么大的动静根本无法瞒过视频那边的温时屿,他终于意识到了林野这边气氛好像不太好,无措地沉默下来。
敲门声持续在响,林野已经放弃挣扎,他把头埋在被窝里,手机放在耳边,镜头冲着天花板。即没有理手机里的温时屿也没有理门外不停咒骂的赵金枝。
厚重的被子隔绝掉人声,敲门声,鞭炮声,只有耳边手机里传来的海浪声和呼吸声,林野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回到了几个月前和温时屿在海边看日落的时候。
渐渐地,敲门声终于停了。伴随着脚步声世界终于清净了。
温时屿一直没有挂断,盯着黑乎乎的屏幕,哪怕对面的声音消失了,林野还是一动不动,在温时屿犹豫要不要出声试探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