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一顿:“离开?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司州?”
想了想,孟良不确定地问:“因为我们杀了安邑柳氏的人吗?”
渡河轻轻地点头:“都明目张胆地对游雍宣战了,不离开司州,等着给凉州铁骑冲业绩吗?”
这下子孟良更蒙了:“老大,那我们为什么要杀了安邑柳氏的人?虽然他们确实该死,但是……值得吗?”
孟良之所以心甘情愿地跟随渡河,就是因为渡河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杀人也讲究“杀亦有道”,但凡被渡河杀掉的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安邑柳氏是河东柳氏的嫡枝嫡脉,平日里不但仗着自己主家的身份欺压旁支,更是肆无忌惮地兼并农户的土地,就连家中的奴婢也狗仗人势,干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河东郡特殊的地理环境让诸侯王的势力不好插手只能安抚,导致安邑柳氏肆意兼并农户的土地多年都无人制止,所以孟良杀掉安邑柳氏的人毫无心理负担。
但是这样的豪右多了去了,他们杀都杀不完,渡河为什么要选在这个特殊又敏感的时候,通过杀掉安邑柳氏的人,来对游雍朝廷宣战?
渡河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孟良的话,而是抬起头,目光悠远地看向远方。
不远处的道路上,一队运粮车队正慢腾腾地前行。用来运输粮食的都是肩高不足六尺的劣马,又拉着一车的粮食,因此走的并不快,马夫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抡起鞭子催促。
渡河说:“这是运往冯翊的粮食。”
孟良点头:“对,游雍说了,让黔先在原地等待,冯翊郡守开仓放粮,就在冯翊当地施粥赈灾。”
说到这里,孟良似懂非懂:“老大,我们要去劫赈灾粮吗?”
虽然杀人越货的勾当孟良不是第一次干了,但是劫赈灾粮,孟良心底有些惴惴。
好在渡河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渡河踢了一下孟良的屁股,骂道:“胡言乱语,赈灾粮也能劫?”
看到渡河没有劫赈灾粮的意图,孟良松了口气。但如此一来,孟良更不解了:“老大,那你看着这些赈灾粮做什么?”
渡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没有回答孟良。就在孟良以为渡河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渡河缓缓开口:“今年年初,司州黄河水患,波及了冯翊,河东,弘农,河内,河南五郡,灾民近百万,但是汉王没有赈灾。”
“他们冷眼看着百万生民卖儿鬻女,看着八百里秦川哀鸿遍野,却为了哄抬粮价兼并土地而不管不顾,所以我带着兄弟姐妹们推翻了汉王政权。”
“但是孟良,我问你,如果现在我让这些流民和我一起反抗游雍政权,你说,他们会跟随我吗?”
孟良愣在当场。好一会儿,孟良才说:“应该不会吧……他们都只想活着。”
加入鬼面军的都是活不下去的兄弟姐妹,就像孟良。而那些能够活下去的人,在游雍政权对司州进行了初步治理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家。
当时孟良还对这墙头草一样的行为大声斥责,痛骂他们竟然为了游雍的小恩小惠抛弃自己的兄弟姐妹。
但当时那些人是怎么说的?
有人对他说:“孟大人,您行行好吧,小人就是个普通的农民,就想好好活着。”
游雍赦免了平民百姓加入鬼面军的罪行,并承诺会给他们分配土地,只要为游雍政府耕种五年,五年之后,土地就可以划归到他们各人的名下。而在这五年期间,他们作为游雍政府的佃农,税率是十税三,比给豪右的五成甚至六成少的多。
所以鬼面军的兄弟姐妹们心动了,他们悄悄地跑下了山,甚至没有和孟良说一声,就好像这些曾经和他们互道兄弟姐妹的鬼面军是什么吃人的恶鬼。
更让孟良觉得心寒是的,明明说好的啊,除了渡河这个老大的地位不动摇之外,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兄弟姐妹。
没有什么“孟大人”,也没有什么“小人”,他们都是兄弟姐妹啊。
可是到头来,只有孟良将这句“兄弟姐妹”当了真,别人只会在背后小声嘀咕“这位孟大人真奇怪,竟然不喜欢别人叫他大人”。
那一刻,孟良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
最终,还是渡河出面,对那些人说:“你们走吧。”
看着那些人忙不迭离开的背影,孟良觉得心寒。
从那时起,孟良就明白,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没有退路的。而一个人但凡有了退路,鬼面军就不再是他们的选择。
所以,这一刻,孟良向现实低头:“那些流民会接受游雍的赈灾,根本不会反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