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初周建国被抽调到小三线筹备办公室时,还只是一位大二学生。由于上一年高考停办大学停课,特殊时期他才得以实习身份进山参与小三线筹办工作。
也就是说,虽然他已经工作了近四年时间,但其依旧未能取得大学毕业证书。直到今年,他才跟65年入学应届生一起,算是名义上完成了大学学业,有资格拿到毕业证了。
这几年学生停课,老师下放去劳动,大学正常的教学秩序无法维持,直到最近两年国家出手整顿才初步有序恢复。积压的初高中生、大中专毕业生等被一股脑分配,含金量不高的毕业证书当然也随之放。
5年本科制,但真正在校学习时间不足1年半,这让周建国内心明白自己算是半成品就拿到了毕业证书。不过跟在校同学相比,他又是幸运的,可以在实践中学习相关知识,比无法返校只能在家复习的同学要好。
由于工作保密关系,周建国无奈放弃了返校跟大学同学们一起参加毕业典礼的机会,只能将毕业证书放在学校档案室待有空回沪再拿。
这次带儿子返沪治病,他就将回校拿毕业证作为次等大事考虑。
要知道周建国当前在厂里按大学实习标准拿厂里二级工资,每个月36元,跟妻子俞美诗的政府办事员级别工资48元相比要低上一头。若是拿到毕业证书按大学本科生算的话,他可以升到四级工标准月工资为53元,算是在家里扬眉吐气了。不要小看5元钱的差距,足够皖南山区农村普通家庭小半个月生活支出了。
看着校门“复旦大学”四个大字,周建国不禁感慨万分,外出的游子终于重新回到母校怀抱。受益于1952年全国院系大调整,复旦大学一跃成为沪江市知名重点大学,可以跟交大齐肩。
凭借单位出具的证明和介绍信,周建国非常顺利从学校档案馆拿到了自己的毕业证书。大红封面上“毕业证书”四个鎏金大字,下方正中是一颗五角星,一打开就可见到证书内容。
“学生周建国系沪江市西汇区人,现年二十四岁,自一九六五年八月至一九七零年七月(五年制),在本校物理系固体物理学专业学习,现学习期满,准予毕业。”
未能圆大学梦的俞美诗一把抓过丈夫的毕业证书,小声地将全部文字念叨出来。
虽然当前社会上有“知识越多越反动”,“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等言论,但她却为丈夫周建国能大学毕业而自豪。因为历经高考失败无法上大学,俞美诗才知道能踏入复旦大学门槛的同龄人都是万中挑一的翘楚。
不过这份感叹只能保存在心底,因为大肆宣扬的话可能会招来麻烦。
“我想问一问物理学系主任谢依德先生在学校吗?”
离开档案室前,周建国特意开口向工作人员询问。
“你……你到学校公共厕所处看看吧,平日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在那里劳动。”
打量了一番眼前来人,从其所领毕业证书院系和所说“先生”两字可推测,这位年轻的毕业生应该心眼不坏,工作人员左右张望后小声指了指大门外西边位置。
“谢谢——”
周建国礼貌地颔表示谢意,大环境下大家都明哲保身但以母校为纽带的朴素情感依旧保持。
“建国,你这是想去见见老师吗?”
“是啊,谢老师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我进入大学的第一课……”
夫妻俩边走边聊,共同朝着学校公共厕所方向走去。
沿着校道转个弯,周建国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小心翼翼打扫公共厕所的台阶。往日这道身影总是在黑板前用粉笔勾勒出神奇板书,而今天却只能落寞地用扫把来清理落叶。
“谢老师!”
情不自禁走上前,周建国激动地喊道。
听到喊声有些迟疑但未抬头,目标人物依旧在低头认真打扫卫生,接连不断的改造日子让其略显麻木。
“谢妈妈!”
许久未曾听过的称呼终于让对方忍不住转过头,一位犹如清洁工打扮的五旬妇女出现在俞美诗面前。
若不是对方身上独特的学卷气质,她一定会被认为是一位真正的校工,跟自己脑海中的物理系主任印象相去甚远。
等等,谢老师竟然还是女同胞,无论是“谢依德”的名字,还是“先生”两字敬语,都让俞美诗一开始误认为对方是男性。但丈夫又喊出了“谢妈妈”的称谓,到底是什么回事?
俗话说旁观者清,但此刻俞美诗却是满头雾水。
“谢妈妈,我是65届的周建国啊!就是当年在实验室打翻器材弄出火灾的大一新生,为此您还特意找过我谈话让我安心学习。
今天我返校,是来拿大学本科毕业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