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辽阔,他突然间以帝王的姿态向她宣称了一生一世。哗啦啦的雨水沿着挑角飞檐砸落下去,前前后后,东西南北,九重宫阙,千门万户,都是巨大的囚笼,他在囚笼之中抱紧了她,低低地问她:“阿暖,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她呆了呆,血液在刹那间沸腾又在刹那间冷却,颤着声音道:“你……你确定?”
他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已经容不下她,她一个弱女子失了外家依恃,便只有他了。然而现在他手中没有证据,也无法与她多说。她看着他的表情,容色却一时变得深不可测。
他需要一个儿子,大靖顾氏需要一个儿子。
可是,如果这儿子的母亲姓薄……她终究是不敢想,于是又去看他。他没有言语,抬手掖了掖她的衣领,搂着她往回走。走到床边,她脱下外袍,他拿去放好,她已躺回了床上。
“我身上有病,切莫过给你了。”她慢慢说道。
他一哂,不置可否,径掀开锦被与她并肩躺卧,她被吓了一跳:“你当真要……”
“病了还不安生。”他颇不耐烦地低声打断她的话。
他将手环过她的颈项,她怔了片刻,依偎上去。
何必再想那么多呢?总之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他的身体是热的,他的心脏在跳动,这就够了,不是么?
她本就生了病,方才在外面遭凉风一吹,脑子里混混沌沌,思绪不知落到了何处,嘴角渐渐浸出了笑。她往他胸膛上蹭了蹭,索性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睡下。
他自胸臆间慢慢发出一声似难耐、又似享受的呻吟。
她惊得又抬起了头,“你……”
“多话。”他皱眉,“方才太医不是说了?你现在……不方便……”
他不说话了,她的脸也红透了,刺溜一下埋进了他的胸膛。他尴尬地咳嗽两声,想说点什么正经话来转圜,“今日在长信殿,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闷闷的鼻音传来,烘得他胸膛发痒,大约是直吹进了心腔子里了。
“往后留个心眼,长乐宫的东西不要随便吃。”他一下一下地用手指梳弄着她的发,眼神里仍有余悸,“我不在时,你索性少去请安。我没法时时刻刻护着你——要不,”他忽然有了个主意,“等仲隐平了滇乱,我让他来当你宜言殿的郎卫,如何?”
薄暖低低嗤笑,“人家一个好端端的九卿,被你一句话,就变成看门的了?”
顾渊不以为然,“我让他来,他不敢不来;而况郎中令本来就是看门的。”
“陛下莫再如此说了。”薄暖轻轻叹了口气,“陛下身边靠得住的,也只有仲将军一人罢了。来日若再出了刺客……”说到这里,她有些难受,“伤口还疼么?”
他微微一笑,“你自己看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靠在他右侧,连忙半撑起身子,“我可压着你伤口了?”
他挑了挑眉。
她脸上又红,琉璃雁足灯里火光幽渺,映得她明丽脸庞扑朔如谜。她默了默,终是伸手挑开了他的衣襟。
男子的胸膛结实,仿佛还能听见白皙肌肤下有力的心跳。她怔怔然,他一笑:“看傻了?”
她羞恼至极,立刻便想将他衣襟掩上,他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导引着她,触到了他肋下三寸处那一道窄而深的箭伤。
她手指一颤,回过头来,见到那一道凹凸不平的疤,已经愈合的创口犹是狰狞地张牙舞爪,仿佛还能想见那一日的凶险情状。她低声说:“往后还是让仲将军时刻陪着你的好……可是方才你说,他也要去滇国?”
“扫不扫兴。”他平平地道,“我跟你躺一块儿,尽想别的男人。”
她哭笑不得,有关仲隐的话头分明是他挑起来的,他倒反咬一口。她将手指轻轻掠过那处伤疤,他“咝”了一声,扣着她的五指,缓缓将她的手往下拉,放在了他的衣带上。她低下头去,他只能看见她珍珠般莹润的耳垂,而后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她解开了他的衣带。
他倾身过来,微微紊乱的气息喷吐在她洁白的耳垂,“想摸吗?”
她沉默,目光所及是枕上轻红的纻罗巾,灯火之下仿佛幻化作一片荡漾的红色的海。然后她闭了闭眼,咬了咬牙,手指虽止不住颤抖,却仍旧一意孤行地往下——
“好了!”他突地拿开她的手,声音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夜空。啊,不,殿外明明已降下了风雨,一声声都像鼓点般敲打在他的心上,他转过头去,很久,很久,她的手慢慢地收回了,他才忽然道:“你真是——妲己!”
莫名其妙。她腹诽。这才转头看向他,好奇地道:“你也脸红了?”
他干脆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她笑起来,“原来你当真没碰过女人。”
他冷冷反诘:“难道你碰过男人?”
“没有。”她轻声道,“所以我才……”
他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古人说好色可以亡国,初时我还不信,现在我……我真信了。你再多说一句,大靖朝我就不要了。”
她呆了呆,柳眉微挑,眸中笑意更深,却终是乖乖地躺下,再也不多说话了。
好像真的生怕自己多说一句,就会变成亡国的祸水一般。
愿毋相忘
翌日清晨,薄暖醒来时,顾渊已经去了宣室殿。初拜大将平叛,有许多军务需他先行调度妥当,薄宵才好临机独断。
薄氏外戚发迹,初是因为四十多年前的薄家女郎怀上龙嗣,成为了孝钦皇后;而后薄氏外戚显赫,却是因为薄太后有一位能征善战的侄儿——骁骑将军薄宵,二十年来南征北讨,平羌踏胡,马背上打下了累累功勋,也带得薄氏一门鸡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