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接,转头走了。
回到市里,游荡在街头巷尾,脑中一片混乱,不知该不该告诉秋意这件事。
青蔓的爷爷奶奶年纪都很大了,温琰想,自己回来也好照顾两位老人家,还能慢慢从中调和青蔓跟家里的关系。嗯,可以的,一步一步来,都会好的。
她这样给自己鼓劲儿。
走到白象街附近,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原来是久未开张的黄包车夫正在争抢客人。温琰打算绕路,忽然觉得不对,仔细朝其中一位车夫望去。
灰色帽檐底下,中年男子憔悴的面容好像老了十岁,眼睛失去神采,双颊往下垂挂,拉车没法着长衫,他穿的是底层苦力的长袖布褂,黑裤子,底下打了绑腿,脚上一双青布鞋,已经很旧了。
温凤台四十多岁,干体力活抢不过那帮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性格又内向迟钝,不善打交道,更不会说话,只能眼巴巴地立在最边上。
“小姐,坐我的车吧”
“我的是新车,比他那个干净”
温琰的脑子乱得一塌糊涂,心口堵极了。
温凤台也看见了她,顿时怔住,脸色难堪又惊喜,随后勉强挤出笑意。
“琰琰,你好久回来的”
旁边的人问“老温,你认得啊”
“我我女儿。”
“你还有女儿哦”
温凤台忙拿抹布擦拭车座,向她招手道“来,上车,我送你回去。”
温琰摇头“我个人走路就行了。”
温凤台道“爸爸拉你,有啥子问题,坐车好耍。”
温琰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娃儿。”
温凤台忙手忙脚,嘴里念叨着什么,忽然变了主意,立刻找人替他顶班。
“老温,你今天还没有开张,喝西北风吗”
“姑娘回来,我今天不拉车了。”
他很高兴,掏出钥匙递给温琰“我去买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温琰接过钥匙,攥在手里用指甲抠两下,小声说“我跟你一起买菜。”
温凤台说好“要得要得。”
父女两个一前一后去菜市场。
中午吃饭时听青爷爷讲,温凤台接受强制措施把大烟彻底戒了,之前的文职工作是早就丢了的,现在事情不好找,只能去拉车维持生计。
迁都以后,大量外来人口涌入,重庆住房紧张,邻居们都把家里的空房间租出去缓解经济压力,可是温琰的屋子一直空着,有人来问,温凤台也不租。
衰老仿佛眨眼之间,天崩地裂无力挽回,人老了,个头竟然也会缩水吗曾经高大的父亲此刻背影佝偻,手里攥着旧帽子,神态举止是完全丧失自信的人才会有的拘谨。
“买两斤猪肉不,买羊肉,冬天炖羊肉吃,热和”温凤台不敢直视她,只能自说自话。
他摸出荷包,可是钱不够,手掌搓着裤子,紧张无措起来。
温琰揉揉眼睛,手背湿了,她忙擦干净,掏钱付给老板。
温凤台笑说“我再去买点菜。”
两人回到家,时间尚早,温琰把以前放杂物的小屋子收拾出来,行李放进去,再把二楼自己房间的招租广告贴到巷子口。
温凤台说“杂物间太小了,连窗子都没得,啷个住嘛。”
温琰说“没关系,我上学以后住学校的时间比较多,二楼租出去,楼下堂屋隔半间,窗子外面可以摆个烟摊儿,我这里还有点钱,进一些百货来卖,你就不要去拉车了。”
衰老的父亲自然而然到了听从子女安排的年纪。
晚上点油灯吃饭,温凤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告诉她说“前几个月我在街上碰到你妈妈,她坐我的车子,不过没有认出我来。她现在还是很年轻,很漂亮。”
温琰表情淡淡的,只“嗯”了声。
那个女人何必多提,随她去吧。
如今家中境况糟糕,只靠租房和小摊子不知能否过得下去,青蔓奶奶说他们家也每况愈下,青爷爷从前在成都做先生,来到重庆后靠着积蓄和祖上的财产过日,并无进项。现在物价飞涨,今年起,已经开始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当了。
温琰本打算回来考护士,继续上学,但做护士可挣不了几个钱。她有些动摇,想去跑百货,要么做长途司机,挣的钱就足够两家四口人过了。
如此想来,弃学的念头逐渐占据上风,温琰身边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以前青蔓和朗华在,他们任何事情都会相互商量着来,可是现在不行了。
温琰选择给秋意写信,询问他的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战前重庆人口,我查到的资料有的写47万,有的写不到3o万。请牢记收藏,&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