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给我眼睛贴个退烧贴。”我脑门腾腾冒汗,双眼肿得睁不开,只能看到床头的模糊轮廓。
陈揽朝去卫生间涮了一条毛巾,用清洗干净的毛巾擦拭我的脸,“刚出了汗不能受凉。”
他不嫌那水热啊,我脸皮那么厚还烫得发疼。
嘴边抵住一支吸管,听见他喊我:“喝点水,柳寒。”
啧,这人还搁那装,有话不都摊开说完了吗。
“你明明知道我的名字,就你亲我的那天说的。”
好吧,我承认自己有点不讲理,但我不是还没下手,他就摁住我脑袋亲上来了,说他亲的我也没错啊。
既然他没反驳,那我就当他默认了。
陈揽朝很无奈地笑,点了一下我的眼尾,“郁郁,喝点水。”
时间不早了
早上我胃口不佳只喝了一碗粥,上完两节课来不及吃午饭直奔医院,挂号输液又睡了一觉,折腾了一天没怎么进过食。
单论我自己还好说,持续高烧导致饥饿感很微弱,大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陈揽朝一直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没工夫吃饭。
特殊病房总共两张床,另一张留给陪同的病人家属,陈揽朝倚靠陪护床看平板,估计又是工作文件。
昨晚熬夜写论文,今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吹半天冷风发烧更为严重,脑袋昏昏沉沉,狠狠地睡了一下午,一股脑补足欠下的睡眠,躺下再睡也睡不着了,我拉着被子遮住眼睛,暗中观察他。
其实他很少流露出疑惑的表情,顶多是眉头微蹙,让人觉得他对待工作游刃有余。
成熟的魅力体现在工作中,那么生活里更多展示的是温柔和入俗。
陈揽朝工作生活两手抓,他正对着垃圾桶削梨,技艺不太熟练,梨子表面坑坑洼洼,而且果皮中间断了好几次,他却不急不躁,时时用手指关节滑动屏幕翻页。
看不太清他下手是轻还是重,但可以听声音辨别出,比如刚才掉进垃圾桶的果皮声音很沉,说明他下手重了,削掉好大一块果肉。
让我在意的哪是梨子好看与否啊,是那个削梨的人。
记忆中儿时的冬是霜雪满天,水管冻得结冰,接个水费老半天的劲,热水需得紧着点用,我嫌水果难洗,所以只吃香蕉橘子之类扒皮的,我妈说我懒,又说我挑。
炉火烧得很旺,小火苗嗖嗖往外窜,我妈爱在家里屯毛线,空余时间做些小手工,和别的小朋友相比,我的围巾和帽子多得数不清,花样繁琐,有的甚至是我妈自创的,在市面上根本见不到。
我爸则借闪烁的昏黄光线给我讲浪里白条,讲得眉飞色舞,精彩之处连手带脚地比划,我妈提醒他不要挥动刀子,他只好帅气地将刀子一收,转而切水果去了。
削好的水果切成块,我和我妈人人有份,各种水果混在一起,我到现在都记得碗底绚烂的色彩。
陈揽朝取出一次性纸杯,将削了皮的梨子切成块,然后连同叉子一并递给我,“先吃点东西垫垫,时间不早了……”
以“时间不早了”为开头的话,百分之八十包含道别的意味,是别人在委婉地暗示自己该走了。
我的视线从梨子挪到他脸上,等待他的下文,他该回去了吗?
“我去附近的饭馆看看,给你带点吃的东西,饿半天了吧。”陈揽朝扣上平板起身,进卫生间洗手前问道,“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医院附近多为速食,谁来医院会有心情享受大餐,我真怕他为了一顿饭下远处,忙道:“我不挑食,都可以,没要求。”
“那你还挺好养活。”陈揽朝用纸巾擦干手,走近些碰碰我的脸,悬半天的心有了着陆点,“可算是退烧了。”
由于他刚洗过手的缘故,热度随着水流卷进太平洋,指尖温度又变成凉凉的,触碰到我的脸有种别样的舒服。
上学期间我总是掌心发烫,爱接触一些凉的东西,我妈说我活力旺盛,还是个光屁股小孩时,抱在怀里热乎乎的。
小孩不热乎乎,她就该吓坏了。
我忍不住用脸蹭了蹭他的指尖,直视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探寻到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
别去问男人喜不喜欢,他的表情写在脸上,陈揽朝微眯了一下眼,眼波闪动,一时间没移开手,我愈发放肆大胆地侧过脸。
嘴唇快要碰到手指,陈揽朝收敛神色撤回手,拽着被子掖在我下巴处,随后他重新戴上口罩遮住大半张脸,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垂着头像在极力掩饰什么。
陈揽朝重重地深呼吸,拉开门走出去,留下一句不明的自言自语。
“他生病了。”
我真的会相信一些关于医院的传言,如果病房还有第三个人存在,那完全可以称之为诡异事件。
封建迷信令我脊背发凉,尤其是人少的顶楼,总爱传出一些奇闻异事,所以我更愿意在我瞎,和他出现幻觉之中做个选择。
时间接近五点,斜阳从白色墙壁垂下,将我整个身体拢进柔和的光辉,渐渐溜到床头穿透桌边的玻璃杯,折射出斑驳的彩虹光。
拨开斜插的吸管,一道完整的彩虹才得以呈现。
水珠滴落在手机屏幕,我拿起手机擦拭水痕,顺势指纹解锁,已经做好收到一大堆消息的准备,却见通讯录和社交软件里空空如也,除了杜月见顶着几个红色的消息提示。
按照往常易久安会给我发很多消息,问我在哪,什么时候回去,可他今天安静得不同往常。
完了,我被世界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