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炎定喃喃自语,“也许他立马死了更好。”
薛苍术显然不信,她撇撇嘴道:“好不容易和阎王抢回一条命,你现在又说还是死了的好,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老子也不用陪你大半夜的疯。”她低下头,企图去看对方脸上的神情,然而高炎定的脸藏在阴影里,除了高挺的鼻梁,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好又靠回到药柜上,仰头看黑乎乎的房梁,“要不然我现开一剂毒药送他归西,好让你希望成真,如何?”
对方又不说话了。
薛苍术哼哼了两声,她就知道这人口不对心,当初就该让他好好照照镜子,他威胁自己治不好就杀掉时的模样究竟有多凶神恶煞。
就凭这俩人不清不楚的关系,要明景宸去死,那也得要先踏过高炎定的尸体才行。
“人醒了,也只是一时的,那古方没人试过,究竟能否根除谁也不知道。这又是伤又是毒的,他能活下来,也算得上一桩奇闻了。诶,你没问问他怎么中的毒?”
高炎定仍旧不说话,桌上的蜡烛燃了一夜,烧尽了,火光熄灭,导致他半边明亮的身躯彻底被阴影笼罩住。
薛苍术像是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兀自摸着下巴猜测,“难道他是个犯了事的大官或者是那种知道很多主子秘密的死士,所以被鸩杀?要不然就是……”
“我听说皇帝老儿荒唐着呢,男女不忌,最是贪欢爱美,他又长成那个样子,会不会是昏君的豢宠?因为失宠被赐死药。”
眼看她越说越荒唐,高炎定终于忍无可忍,一拳砸在药柜上,他那拳头穿石裂金,威力赫赫,顷刻就把木质的药屉给击穿了,里头白花花的茯苓粉像下雪一般扬了薛苍术满头满脸,瞬间成了个白皑皑的雪人。
这一不称心就教训大夫的恶习绝不可助长,薛苍术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奈何她蹦起来都没人家镇北王高,细胳膊细腿的,连人家半拳都抗不下来。
薛苍术心里气急,抹了把白扑扑的脸,放下狠话,“你最好祈祷这辈子不生病,哼!”说罢,一边抖着衣衫上的茯苓粉,一边冲出了药房。***薛苍术虽然脾气不好,但涉及到医术的问题,她向来不会无的放矢。
鸩毒很难彻底解除。
好在积攒在体内的只是余毒,那犀牛角的古方也有些药效,虽没能彻底根除,索性也给了时间让她慢慢研究。
原本治伤的事只好暂缓,如今只能先把毒清理干净才好再做打算。
这下最惨的当属王府内的老鼠,老窝都被仆从抄了,一只只被关在笼子里,替薛神医试毒试药,若不幸蹬腿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第二惨的就是明景宸了,他有幸被薛神医封为她行医生涯中遇到的最不省心、最会找事的病患,自己恨不得一针扎死他一了百了的那种。
明景宸毒后,身体再次垮掉,连床都下不了,喘口气都累得慌,他虚弱地笑笑,调侃道:“能成为薛神医攀登医道高峰的一处坎坷,也不枉我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天。”
“少贫嘴!留着说话的劲儿多喘两口气不好么?”薛苍术说话极其不客气,她转头扒了对方的上衣,在他身上几处大穴上扎入银针。
这回用的针比在荆南时的还要粗长,刚扎下去边沿就沁出一圈血痕来。
明景宸额上、身上很快布满冷汗,嘴唇咬出一排血印子,双手攥紧被褥,才没有痛呼出声。
“张嘴。”
他抖着嘴唇略微张开,被薛苍术塞了根软木进去。
“若是咬伤了自己,有人又要喊打喊杀了。”
明景宸痛得厉害,压根顾不上她说了什么。
那些粗粝的针如同烙红的铁灼烤着奇经八脉,又像在一片片削下他的肉,痛到无以复加。
他想,薛苍术这人学的医术究竟是否正统,为何每次总能痛出新高度,令他感受不到丁点医者仁心的杏林之风。
到了五月仲夏,他身上的毒才算彻底拔除,薛苍术总算能暂时睡个安稳觉,不用担心半夜有人提刀来自己床头要她的命了。
这些天格外的闷热,一丝凉风也无,安宛城如同被放置在一个巨大的笼屉里蒸烤,就是坐着什么也不干,都汗如雨下。
听雪堂在修缮的时候,挖了好几处池子,主屋这边因为临水,草木又茂盛,比外头凉爽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明景宸无力地歪在床头,身上仍旧使不出一点劲儿。薛苍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没死已是万幸,若是那么快就活蹦乱跳,作为奇毒的鸩毒岂不是很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