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韩修文捉摸不透齐郁的态度,谢胧也有些不安。
她虽然名义上是齐郁的师妹,实则和齐郁交情泛泛。若是非要说,齐郁似乎还十分厌恶于她,每每见了她便会瞥开目光,原本便冷淡的面容越发清冷。
所以,齐郁是因为讨厌她……
才让人将刀架在韩修文脖子上吗
韩修文状似隐忍地看了谢胧一眼,咬牙说:“听闻齐大人与谢家素有些龃龉,即便如此,也请不要迁怒到谢胧一个小娘子身上……”
齐郁搁下手里的茶盏,喀嚓一声轻响。
枕书的刀再往前半寸。
“大人既要带走谢胧,我自然也拦不住!”韩修文终于慌了,下意识挣扎躲开刀锋,高声喊起来,“我和阿……谢胧没有关系!”
谢胧并不意外韩修文这么说。
他就像是那个梦里一样,不过是一只披着人皮的豺狼。
然而齐郁却当真微微掀起眼帘,看了枕书一眼。
枕书立刻会意,收回了手中的刀,抬脚将韩修文踹翻出去,冷冷斥道:“还不快滚!”
韩修文不甘心地看了谢胧一眼,却不敢久留,转身朝着自己的马车跑去。他满身泥水,狼狈不堪,全无方才温文尔雅的气度,如一只丧家之犬。
谢胧看着韩修文的背影远去,心里有些不安。
刚才是慌不择路,才下意识想要抓住唯一的求生稻草,此时冷静下来,却有些后悔。
撇除她从前便有些害怕这位阴郁的师兄这件事不谈。
谢胧对朝野上的事情也有所听闻。齐郁并不是个多良善的角色,传闻他睚眦必报、冷血寡恩,整起政敌来堪称刻薄毒辣。
阿爹这样得罪过他。
如今谢家落难,他会对她做些什么
想起那个梦中,在谢家败落后,从前对她那么温和宽厚的姨母和修文表哥都变得那么可怕,谢胧被雨淋湿的肩头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她很害怕齐郁,比对韩修文还害怕。
韩修文可以和她撇清关系,她却无法和谢家撇清关系……
齐郁会像刚刚对韩修文那样对她……不,或许还要更过分一些,毕竟韩修文不是谢家的人……
齐郁并不知道谢胧在想些什么,只是察觉到少女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些。
她浑身都湿透了,乌黑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肩头,衬得脸颊越发雪白小巧,一双漂亮的鹿儿眼怯怯看着他,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
是他来得晚了些。
“上来。”齐郁说。
少女慌忙后退一步。
齐郁:“……”
在微妙的缄默中,谢胧隐约觉得齐郁目光微顿,倒像是也有了一瞬的无可奈何。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像齐郁这样手握权柄的人,只怕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绝不会任事态失去控制。
果然,少年屈起手指扣了扣车上的小几。
他语调温和:“进来喝口姜茶。”
谢胧谨慎地看了一眼那碗姜茶,收回目光,默不作声打量齐郁。他其实生得很好看,可不笑时总显得有些阴沉,叫人不敢随意靠近。
他是真的好心请她喝茶吗
他真的不会报复她吗
……或者,她要不要像刚才一样,转身就跑
然而下一刻,少年挽起车帘,倾身走下马车。身侧默然不语的侍卫立刻上前,一柄青竹素面油纸伞遮蔽在他头顶,他却踩着横流的雨水,走到她跟前。
“为什么哭过!”
清淡的、带着压迫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紧迫褪去,谢胧骤然想起赵妈妈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眼眶又红了。然而因为齐郁的目光紧紧落在她身上,她竭力忍住了泪水,不想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然而眼泪并不好忍。
她想到赵妈妈为了救她而死,就浑身发抖。
咬紧了唇瓣,才勉强不哽咽出声。
在忍不住的前一刻,谢胧下意识转过身,想要像刚刚那样逃走。然而肩膀被人握住,不容抗拒地拉了一把,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往前踉跄一下。
齐郁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眸子沉沉。
竟给她一种他在关心她的错觉。
“谢家诸人只是暂被羁押,并不会累及性命……”齐郁眉头微微蹙起,若有所思地看向她,“出事的,是你身边亲近的下人!”
少女身形一晃,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她哭得很伤心。
齐郁看着她,目光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