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翊尽管不想搭理,但还是认真回想了一番,沉吟良久后才回了句:
“二十来个!”
金梧秋点点头,又问:“带回来几个?”
“啊?”祁翊没想过这个问题:“什么带回几个?七八个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梧秋从袖中抽出几张看着像是从御书房拿出来的纸,展开看了看:
“是六个。你当时带了二十七个人去追击游兵,中了火药埋伏,你带去的兵用身体护着你,九死一生将你带回营中。”
祁翊听到此处,不禁眉头紧锁,他看向金梧秋手里的纸,疑惑万分:
“皇叔告诉你的?”
金梧秋点头,将手里的纸递给祁翊:
“因为你的冲动,二十一个人命丧黄泉。”
祁翊翻看手中纸张,上面记录着当日随他出营那些人的名字和来历,有些名字他认得,有些则很模糊,不确定谁是谁。
“他们本就是战士,入伍那日就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了,生死有命。”祁翊闷闷的说,心头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让他连喘气都觉得吃力。
“他们是战士,可以浴血奋战,可以为国捐躯,可以死在战场上,却不该因为某人的莽撞与无知而白送性命。”
“你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被二十一个人用命救回去,竟丝毫不知悔改,甚至还觉得这些枉死的士兵能够跟着你出去是他们的荣耀吧?”
“狗屁荣耀!他们这些人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了你这么一个志大才疏、昏聩庸碌的窝囊废。”
金梧秋半点不留情面,将祁翊贬得一文不值,这是她在看到这些为祁翊而死的士兵名单时想做的事。
祁翊被骂得面红耳赤,不住喘着粗气:“金梧秋,你放肆!”
“我放肆了,又如何?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几句话就能轻轻松松的让你生气、愤怒,你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实际上你除了身份,一无是处。你所有的光环,都是你世子的身份带来的,跟你的个人能力没有任何关系。”
“换句话说,就算你爹娘生的是一条狗,只要它身在世子的位置上,它身边的人都会自动把它吹嘘成天狗、神狗!”
祁翊气得浑身发抖,倒是没再像之前那样冲动行事了。
金梧秋掀开车帘,指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帐篷道:
“那里住的是哪户人家你知道吗?”
祁翊瞥了一眼,紧咬牙关沉默不语。
金梧秋兀自说道:
“王梁家。就是因你而丧命的二十一个人中的一个。”
“他是家中长子,有一个儿子才两岁,有一个弟弟才八岁,三个妹妹也不大,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娘,瘸了腿的老爹,他妻子一个人负担着整个家,每日劳作,腰都累得直不起来。”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丈夫已经死了的消息。”
“军中战死的士兵,根据功绩大小,抚恤金在二十两到八十两之间,个别功绩大的,抚恤金能到一百两。”
“王梁当兵两年,默默无闻的死了。你觉得像他那样的能拿多少抚恤金?”
“五十两?六十两?你觉得这些抚恤金,能支撑他的家人过多久?”
“在你们这些身份高贵的人眼中,死个士兵就跟死个蝼蚁差不多,但对他家人而言,死的是父亲,是兄长,是丈夫,是儿子……”
“而像王梁这样的士兵,这回因你死了二十一个!这还是我仅知的,你从小到大,一共有多少士兵因你枉死,你算过吗?”
“你身上背负了这么多的血债,是怎么有脸叫嚣着报仇的?”
祁翊被金梧秋说得彻底抬不起头,金梧秋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语气缓和了些:
“世子,越是高位者,就越要谨言慎行,因为你们天生所具的能量比常人要大很多,你们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可能就决定了成千上万人的生死。”
“你若不改这脾气,今后会有无数个王梁因你丧命,有无数个刘商因你受伤,明白吗?”
祁翊眼神怔怔的盯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走入王梁家的军帐,她瘦骨嶙峋,背上背着个孩子,手里拎着比她小腿都高的水桶,一步一挪,疲惫又吃力。
一阵风似的卷下车,祁翊在那妇人把水挪进帐之前,就果断接过水桶,不顾妇人讶异的目光,替她把水拎了进去。
金梧秋在马车里看着祁翊在军帐进进出出,又是拎水又是劈柴,忙活了好半天才出来,腰间挂着的荷包不见了。
爬上马车的祁翊有些灰头土脸,手上身上仍有柴屑残留,金梧秋递给他帕子,祁翊接过擦了几下,然后就拿着帕子靠着车壁发呆。
马车缓缓回程,祁翊呆坐了一会儿后,对金梧秋说:
“能不能借我些钱?”
金梧秋没问他要钱做什么,而是直接问:“多少?”
“……一万两吧。”祁翊说完,犹豫片刻后对金梧秋解释:“刚才我把荷包里所有的前都给了王夫人,另外二十个,我也都想补偿一下。”
说着,祁翊掏出金梧秋给的那几张纸,默默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意识到金梧秋在看自己,祁翊有些不自然:
“看什么?借不借?一万两对你来说,应该不成问题吧?”
“嗯。”金梧秋点头:“不成问题。但我有个条件。这一万两必须你自己还。”
祁翊没懂:“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