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热门外语,什么日法德俄,别说全国了,光是青禾大学一届都是上百个咧,外交部一年能进的从来没有超过个位数,至于外贸公司,档次高的条件多麻烦,档次低的又看不上,若是斯瓦希里语,波斯语之类的,运气不好毕业后压根找不到工作还不如扎扎实实送外卖。
“瓜娃子咋想不开读外语咧,这可不比二十年前金饭碗,难哦!”
开始有人替苏杭的前途担忧,在他们看来,进了青禾大学是走阳光大道,但在里面读外语,则犹如是一条下坡的阳光道,表面光辉灿烂,一旦走到底,前面就是无底洞。
其中不乏有着名校情结的青禾大学死忠粉,这时候不得不维护起素未谋面的第二母校,或是儿子女儿的梦中情校。
“你懂啥咧,人家可是青禾大学,这几个字摆在那里好公司不会要?就你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外语抵触派和名校维护派开始针尖对麦芒争吵不休。就连此次拆迁会议的主持人,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亲自下场,时不时插入几句“我儿子考到这个学校的研究生,也就比普通学校好上那么一点点啦。”
苏杭觉得聒噪,当初填报志愿时诸如“你为什么不报计算机,金饭碗啊,你懂不懂。”“苏杭,你拿什么和人家保送生争。”“或许将来有一天,人工翻译,会像马车注定被汽车取代一样,被ai取代。”之类,家长老师的劝说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苏杭的脑海中不断回响。
烦死了。
“我说,大爷大妈们,人家爱上什么专业上什么专业,用得着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人家父母呢,云淮一年出几个青禾的?有闲工夫争这些不如多管管自己小孩。”
一道对旁人来说煞风景对苏杭来说是及时雨的声音插进来。
不知何时,门口站了个人,一米八,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穿着黑色卫衣,破洞牛仔裤,仔细看还能发现他打了耳环,全身上下写满了三个字“非主流”。
全体目光朝他看齐,他却丝毫不在意,径自像苏杭走来,正当苏杭屏住呼吸,以为那个人会直接过来找他时,他却停下脚步,坐在离苏杭三个位置的地方,就像是,故意吊着苏杭一样。
“坏种。”苏杭恨恨地在心里想着,他分明看见那个人走来时朝他笑了笑。
但苏杭却也无可奈何,他们并不熟,或许,那个人,根本,就不认识苏杭。在不相熟的情况下邀请对方坐自己旁边,怎么看都像是故意搭讪。
主持人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跳广场舞的广场,也不是能吹一下午牛皮的露天茶馆,他清了清嗓子,拿起麦克风开始营业。
或许是青禾大学给他留下的执念太深,他时不时还是会插上几句“拆迁后去买学区房,学区房很重要的,孩子能不能上青禾就靠这个了。”
有不少人对买学区房动了心思,但大部分人都听得昏昏欲睡,毕竟这只是第一天,该怎么拆,怎么算补偿,还得一轮一轮开会慢慢谈,彼此的鬼心思,他们心知肚明。当然,还有少部分爱八卦又爱面子的,譬如苏杭旁边的大妈,方才被呛到,悄声问旁边的老姐妹“刚才进来的那个人是谁啊,一脸凶相。”
她的老姐妹用一种了不得的语气说道,“那个打流的么,叫周野,高中没读完就出来混日子了,听说哦,他父母都不要他了,也亏老杨发善心发过了头,收留他在杂货店里打工,这娃子打架厉害得很咧,离他远点。”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苏杭觉得好笑,这么害怕还非要八卦人家,惹人家不快也是活该。同时又掺了点说不清是怜惜还是悲哀的意味,那么耀眼的周野,竟然沦落到这幅模样,怎么会,沦落到这幅模样。
“好,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
不知何时,已经到晚饭时间了,这场会议也进入尾声,人们一个接一个往外赶,生怕晚一点就会错过广场舞或是与家人的唠嗑时间。
当然,他们早就想好了今日晚饭话题,对于家中整日要求打游戏看电视的小孩,他们势必会说,“你要是放弃这些无聊的爱好,说不定几年后就进青禾了。”
只有两个人还坐在位置上,一个是周野,他点了根烟,似乎打算抽完再走,一个是苏杭,他,一厢情愿地等待周野先走。
终于,整个空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杭犹豫究竟要不要过去和周野打个招呼,“上啊,不就是和高中时代的偶像打个招呼。”但苏杭还是迟迟未动,“要不还是算了,反正不熟。”
经过苏杭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做出了一个幼稚的决定,默数到十,我再过去。
苏杭一直数到五十都还没有任何动作。
倒是周野先发了声,“大学霸,你搁在那思考人生呢,人都走光了就属你不动如山。”典型的周野式调侃,玩笑中夹杂着几分凉薄。
“没有,我在等你,不,不是,我想和你说句话,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完了,说错话了,不是,怎么还越描越黑,苏杭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野倒是笑得乐不可支,“成,我还着大学霸惦记了。莫不是大学霸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听到“非分之想”这四个字,苏杭面皮薄,两边的耳朵更是红得滴血。
事情至此,周野舍不得再调侃欺负他,“开玩笑的,别当真,说吧,找我什么事,刚开始就注意到你眼睛一直往我这边瞄,特意等你的。”
周野停顿了一下,故意拖长声音,“没想到某个大学霸脸皮子这么薄,早知道我就不出声了,看你蹲蘑菇一样能耗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