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就知道,她不属于那个小小的巨木村,她那样的人,一定会走到他看不到的天遥路远之处去。
骄阳会越升越高,野草会继续扎根在他的一方小小天地。
他们会成为过路人,短暂交集之后就会快速背道而行。
那时候的药檀认定自己能回到修真界继续经营他的小小灵药铺子,若是回不去了,他或许也能在魔法界摸爬滚打成为一个药剂师。
直到他和黎离走进决斗场,走进魔兽山脉,走到很多的地方。
每到一次地方,每经历一次战斗,曾经那么平凡成长起来的他都要胆颤心惊一次。
黎离是和他完全相反的人。
她似乎真的不怕疼,也不怕死,哪怕骨头折了,哪怕血肉横飞,也不见她皱一下眉或是哼一声。
别人只是觉得她果然强大,果真非人哉。
可是这得经历多少次,才能习惯这
样的疼啊?
或许因为他是医修,或许因为他也是这样辛苦长大的,所以只有他看一次这样想一次。
于是只会炼制辟谷丹和简单疗伤药的他,硬着头皮开始搜寻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经验,在那些陌生又匮乏的魔法界药材中挑挑拣拣,又经过无数次试验,配出不算太有效的止痛丹。
他没有师父领进门,没有前辈看顾着,也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指引或是资源,能倚仗的不过是在从凡俗世界中学来的那点药理知识。
所以他根本不能确定自己炼出的是什么,只能拿自己试药,无数次的尝试以后,才敢不安的把最好的几粒递给黎离。
他是做好了被拒绝被嫌弃的准备的。
毕竟药檀也曾经像其他散修那样摆过摊,然而修真界也是讲究出身的。
像他这样半吊子的医修,哪怕卖的是最便宜的辟谷丹,也会有人疑心劣质,更何况是疗伤用的丹?所以他炼的丹药从来都是无人问津。
况且她那样一看就不寻常的人。
天剑宗的剑修用的,应当都是药王山那些天骄医修们炼制的灵丹吧?
但是黎离却是毫不犹豫吞下了。
她担心的也不过是他找她要账,怕他漫天喊价而已,从来没有疑心过他一个散修炼的丹是否真的有效。
那就再给她炼点丹吧。
他那时候想,再给她多炼点丹,等到时候回了修真界的时候,兴许大家也不用一拍两散,她偶尔吞服药王山的灵丹的时
候,或许也会回想起他,然后来他的小铺子里坐坐。
然后他们一起走了更远的路。
他和她一起并肩看过魔兽山脉的晚霞,一起躺在落叶堆中吹过萧瑟的夜风,双月在他们头顶升升落落无数次。
血腥与杀戮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药檀总是看着黎离在前面厮杀的背影。
止痛丹过了,得给她准备止血丹了,又该准备解毒丹了。
或许他的灵药铺子计划可以先放一放了,他得跟在这个剑修后面炼丹才行。
毕竟话本里也常写,剑修和医修本来就是最好的搭档。
虽然天剑宗的剑修和散修医修并不该凑合到一起,但他们确实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剑修和医修了。
他要保护好他的剑修才行,至少在魔法世界的时候应该这样。
从“只炼辟谷丹防止炼坏丹引来医闹”,再到“安心待在塔城里面防止被魔兽吃了”……
药檀的小本子上那一条条最佳规划被他逐条划去。
他像是一株草,一株本来没有那么多勇气,甚至自己也觉得自己懦弱的野草。
他原本想扎根在一小片偏僻又温暖的小角落的。
但是当头顶出现第一缕灿烂骄阳的时候,他潮湿的小角落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他清楚知晓那太阳会越来越远,他要么等到太阳坠落,要么就得奔跑着追逐那轮烈日。
但是他想看的,就是高高悬挂在天穹上,灿烂肆意闪耀的烈日,而非被他攀扯着拉到泥潭里的夕阳。
于是,他追着那点光芒,原本深埋在土壤里的根系开始想要撕裂离开那片土壤。
为了能够一直看到那束光,他只能将根系化作双腿,不断往前奔跑。
他细弱又狭小的叶片开始不要命地向上伸展,他的枝叶想要延伸得高一些,再高一些。
为此,他开始忍着快速生长带来的阵痛,与最初埋在地底渴望安定的灵魂告别,开始一场漫长的追逐。
也正因为这场追逐,他看到了更广袤的天地。
他如果只是野草,只是藤蔓,便终将迎来枯萎腐朽,成为脚下泥泞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