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德妃的满意很快就变成了不满意。
因为她听说,文臻收拾好行李,居然是跟着燕绥走的,且去的方向就是宜王府。
德妃娘娘柳眉倒竖,刚要发作,就看见纤毫毕现的化妆镜里自己的脸,因为这一抹怒气,眉心里明显聚出细细的川字纹。
吓得她赶紧轻轻放下镜子去抚脸。
好容易把皱纹熨平了,怒气也没了,也终于想明白文臻先前为啥那么分外努力地暗示防晒霜的好了。
不就是引诱她和皇后娘娘都看上防晒霜,却又摸准了她性子别扭一定会讲反话,让她上皇后当不得不拿镜子么!
再用这镜子逼她从此不能随便发火么!
半晌!
一声怒哼冲出德胜宫。
“奸佞!”
……
文臻回去打包行李的时候,手脚很慢,好几次险些一头栽倒炕上。
她靠着自己的包袱皮喘气,摸了摸额头,很烫。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再加上和燕绝的生死缠斗,操持大宴的辛劳,洗脱冤情的斗智斗勇,彻底耗干了她的精神,早在最后辩白阶段,她就开始发烧,只是勉力撑着,不想被看出来罢了。
身边已经没有了侍女,她懒洋洋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隐约院门响动,有人进来,她知道,却挣扎不得,心里模模糊糊想着,可不要什么风波都过来了,眼看曙光就在前方,结果被人乘虚而入给了结了,那才叫冤。
有人站在她的床头,似乎在垂下头来看她,她睁不开眼,手指悄悄地勾住了枕头。
那人忽然道:“就你这反应,哪怕这屋子里十三道毒一起启动呢,也早死成锅贴了。”
文臻一听这声音,顿觉安心,懒洋洋笑一下,手一张,道:“你摸摸。”
她的意思是要他摸摸她掌心热度,以表示自己发烧了,好歹换一句不走心的“多喝热水”什么的,以抚慰自己此刻受伤又脆弱的小心灵。
燕绥垂头看着她——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懒洋洋瘫了半个身子在床边,那垂下的纤白的手指总让人想起“横陈”这样有些柔腻的字眼,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乌黑的长发泻了一床,几缕搭在雪白的额头,而眸子半睁半闭,懒怠里隐约风情流散,而颊因微热而粉,晕开一片桃花色。
领口也无意中散开半边,燕绥的角度看不见什么,他的腿微微弯了弯,似乎下意识要蹲下来,弯到半途止住,凛然咳嗽一声。
那句“你摸摸”因这般的姿态,在这星光迷离的夜里便显得意蕴悠长,仿若邀请,燕绥向来要比别人多几个沟回的脑回路,自动跳过文臻只微微摊开的手指,落到了其余那些属于少女的美好之处,好一会才又微带恼怒地咳一声,道:“你们女人都是这么不安分的吗?”
文臻:“……???”
“这种地方……”燕绥说。
文臻:……???
等等,什么这种地方?叫你摸个掌心你半天不摸也罢了,忽然霸道总裁附身是要闹哪样?思路跑到南齐去了吗?
一只手伸过来,穿过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膝窝,她腾空而起,下一瞬下意识抱住了燕绥的脖子。
抱住他脖子的那一瞬,文臻忍不住“咭”地一笑,道:“哎哟你脖子怎么比我还烫。”
身下的肌肤滚热,拂过自己脸颊的呼吸也热,她本就高热难受,更加不爽地揪了揪他的脖子。
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小发泄,然而她此刻高热绵软,眼眸含水,嗓音也微哑,气力不继拖着断断续续的长音和鼻音,听起来不像是抱怨倒像是诱惑,而手指揪着他衣襟毫无力气,指甲在燕绥肌肤上无意地划啊划,更像某种不可描述的邀请。
头顶人的呼吸似乎有些紧,脊背也比平日更直,步伐快得像乘风,袍角掠起连绵的残影,似乎下一刻就要奔入浪漫的月中去。
晚风涤荡清凉,文臻稍稍好受了些,在他怀里叹息一声,道:“燕绥,我这是终于出宫了吗?”
燕绥嗯了一声,声音微哑。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父皇抛了个那么大的诱饵给我。”
“现在不适宜讨论别的男人的事。”某人语调有点发硬地答。
文臻发糊的脑浆转了三圈也没明白什么时候自己和他讨论别人了,这话说得怎么听来这么别扭呢?
她隐约感觉燕绥路线好像有点不对,抬起头来却见前方灯火连绵,好像竟然是重臣偶尔留下办公休憩的外廷谨深殿。
这大半夜的他直接走宫门出宫,绕到这里来干嘛?
燕绥带着她闪电般穿越屋脊,越过一队又一队护卫头顶,最后停在一处屋脊之上。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但忍不住便要想起自己和他的初遇,也是在屋顶之上,那一晚的月亮金黄,勾着他一抹飘飞的衣角。
即使当时对他心里骂了一万句草泥马,但后来,文臻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幕其实一直镂刻在她心底,久久不忘,对景时便自动刷屏。
然后便想到那不愉快的倒吊,正想等病好了也吊他一次,忽然听见底下哗啦一声。
燕绥把她放了下来,她探头去看。
就看见是个独立小院,院子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很多拿武器的护卫,看样子像是瞬间被人放倒的。
院子里有口井,一个人头下脚上,脚上系着绳子,被几个大汉拽着往井下放。
“哗啦”一声,是脑袋入水的声音。随即那人一阵拼命挣扎扭动,但那几个大汉手如铁石般,紧紧压住了那人。
文臻瞪大了眼睛,看见旁边一个高个子,拿着个西洋怀表,似乎在计时,在那个被倒吊入水的人挣扎渐弱的时候,道一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