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能清晰感知自己身处梦境。只是梦境杂乱,像旧景重现,毫无章法。
她看到赵垣熙牵着她的手,走在高高的宫墙之中。明明他也是小孩子的模样,连路都走得不怎么稳,但牵着皎皎时的神态,却那么认真,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哥哥。
两个垂髫小儿身后,乳母宫娥们跟了一大群,可赵垣熙却牵得那样紧,生怕把皎皎弄丢了似的。
一转眼,她又看到赵垣佐站在两人面前,指出赵垣熙笔下的错误。年幼的皎皎看不懂其中流转的汹涌暗波,她伸出白嫩嫩的手指,问“那这个字应该怎么写”
赵垣佐拿起笔,在白纸上落下墨黑字迹。
皎皎照着那个字一笔笔临摹却怎么都不得章法。于是她伸手去拉扯赵垣熙的袖子,“哥哥,哥哥,这个字怎么写”
她那时不爱唤赵垣熙“表兄”,总是“哥哥哥哥”地叫着。
赵垣熙总是会摸摸她柔软的顶,然后温和地笑着。
而此时,他面色通红,双眼紧紧盯着赵垣佐,却在皎皎拉了他袖子后,极力挤出一丝温和笑容,说“我教你。”而后伸手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写着。
赵垣佐就站在一边看着,默不作声。
下一瞬,她又看到赵垣佐一脚踢飞赵垣熙手中长剑,他的手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而后抵在赵垣熙脖颈上。他唇角似笑非笑,阴郁气质初现,“五弟,你输了。”
赵垣熙的脸色白了又白,许久之后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二哥习武已久,我自然是比不过的。”
赵垣佐唇角的笑意彻底淡去,他微微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而后才蓦地笑起来,“五弟说的对,早出生两年,总还是有些优势的。”
她还看到母亲与父亲站在府中的槐花树下,葱绿的枝叶层层叠叠,阳光穿透枝叶,洒落一地碎金。
父亲不知说了什么,惹得母亲嗔怪的瞪他一眼。父亲好脾气的继续说着,母亲干脆扭过头不理他了。
父亲有些急了,面色微红,去拉母亲的手。母亲自然不愿,躲闪着,不肯被父亲碰到。可父亲不折不挠,一只手似蝴蝶一般追逐着。
母亲终究败下阵来,被父亲牢牢握进手心里。可母亲还是气,面颊通红,气鼓鼓瞪着父亲。
父亲舔着脸对她笑着,又怕她热,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把扇子,为母亲扇着风。
皎皎情不自禁走进他们,可眼前场景又是一变,她看见琼花树下的少女垫着脚尖,努力去够那一支被压得垂落下来的琼花。
无边的恐慌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皎皎往前一扑,就看到眼前场景如琉璃般破碎。那些破碎的画面里,她看到自己难怪悲愤痛苦,一字一句说“如今你我之间,有些无法忘却的血海深仇”
醒过来的时候,皎皎有一瞬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窗外夕阳落下,倦鸟归林,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归处在何方。
还是外室的如云听到动静,进来查看,这才现她已经醒了。她满是愁苦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几乎喜极而泣。“郡主,您终于醒了。”
皎皎不明所以,几乎本能问道“母亲与父亲呢”
可随即,她脸色就变得无比惨白。改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如玉为她倒了一杯水,这才回答“您睡了三天。”她没敢说的是,看着深陷梦境无法醒来的皎皎,她无数次希望她永远不要醒来,不要面对现实中的种种悲苦。可当她真的几日不醒,她又惶恐到,隔两个时辰就要试探一下她的鼻息。
皎皎小口小口的喝着水,再也没问什么了。昏迷前所见的种种太过沉痛,沉痛到她连求证的勇气都没有。
这一瞬,她忽而有些理解徐空月了。
倘若不是恐怖悲痛到了极点,他怎么会连基本的求证都没有,就无端恨了父亲十多年
心痛到已经麻木,连想到“徐空月”这三个字都没有任何感觉。皎皎不自觉抬手摸了摸心口,继而又摸了摸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