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凶厉的混血陛下脸上表现出这样子的神情,因为那一声谢漆漆而冒出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就又听见了高骊轻声在谢漆耳边念了一句:“老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好不好?”
踩风:“!?”
那一声离谱的称呼似乎真把谢漆叫醒了,他睁开红红的眼皮,懵懵地看了周遭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老婆醒了?”
“嗯……”
“身上难不难受?”
“……不,就是困。”
踩风:“!!!”
苍天啊!小恩人居然真的应了!
踩风脑子里顿时乱哄哄的,怎么布菜和伺候都全靠着机械的肌肉记忆,其他的一概不知了。
入夜与小桑照旧在外头守夜,他脑子懵了一整天,直到又听见里头传出熟悉的叫水声的时候,他才心痛难当地接受了一个事实。
他也在文清宫待过不短的时日,见过那人和当初的五殿下些许相处的光景。那时他对五殿下又怎会不好,但凡是五殿下所需要的东西,上天入地他都去捧过来送到他面前,不曾听他一句怨言。那时他没有“名分”,就是一个处在暗地里守卫的卑微影奴,脸上必须时时戴着严严实实的面具,可面具下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只要一看到五殿下,又有几时不是带着笑意的。被那样的笑眼注视着,身在污泥中也觉得站在云端上。
那样万分专注的眼神,和全心守卫的姿态,周遭人谁不觉得他真心喜爱着五殿下。
他知道大家都是奴仆,是抱守残缺的下九流们,可他私心就是认定着那人比谁都不可替代,他所付的真心也需得是值得的人才配拥有,满宫的主子里,也只有清风明月般款款温柔的五殿下,才堪以能说个配字。
小恩人与五殿下,一明一暗,一守一护,没有人能比五殿下更配得上他了。
新君也不能啊。
如今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人,天泽宫中除了那一张结实的床板,其他东西几乎都被他折腾坏过。怪力之人,凶厉之辈,身上一半边境敌族的异族血统,行事举止与国都中的谦谦君子们全都不一样,犹如一个从别的人间跑来的奇葩。从外貌到性情,全都如此格格不入,叫人望而生畏,畏后叫人生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恐惧。
踩风听到小恩人离开高瑱转而到新君手下时,心中瞬间闪过的念头便是这定然是个局中局,戏中戏。
他想着小恩人暂离旧主来到这里,怕是有些难言之隐,怎么着也得是新君仗着权势去逼迫他,未曾想,竟然会是这么简单的理由。
怎会是……怎么看怎么不配的两情相悦。
踩风提着壶热水进去换水时,又听见了小恩人控制不住的微微啜泣,内心不住捶胸顿足。
好好的白菜,被最不好惹的山猪给拱了。
怎么还不带歇地拱啊!
什么人啊!
换完水出来时,踩风忍不住在风雪外间伤心欲绝,小桑见他如此,只好久违地抬手去碰碰他后脑勺,长吁短叹地安慰:“别伤心了,你也守这么久了,困的话先小憩一会儿,我来守下半夜吧。”
踩风连忙抬袖擦擦眼睛,犟得直摇头。只是他再怎么强撑,到底也还是疲倦,终究是忍不住靠在外间睡着。
等一睁开眼,天正微微亮,他没看见旁边的小桑,正想四处张望叫人,结果就看见小桑有些僵硬地提着壶从里间走出来了。
踩风:“……还没停?”
小桑:“……是的。”
沉默了好一会后,小桑认真地转身:“我去吩咐他们熬点参粥,再备清火汤。”
踩风捂住了脸,心想这是大补汤和降火汤能解决的事情吗?
*
头个晚上时,高骊也没想过自己能有幸混账个几天,他以为前半夜就已是如梦如幻了。
换水时,他怀中抱着谢漆,换了巾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拭,擦完又去喂他喝水,谢漆还没喝完就已经累到瘫在他怀里,闭上眼睛光睡着了。可想而知,生涩的初次瞎鼓捣和酣战对他造成了多大的体力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