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骊喝完一杯水,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拧着眉头又去龙椅上坐下,不舒服得直抖腿。他没想到谢红泪今天晚上真要过来,下午那个吴攸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高骊烦躁得直揉太阳穴,又起身去内阁里面转了一圈,薛成玉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旁边,呆头呆脑的只会碍眼。
高骊受不了地以起居郎不可干政的理由把他轰出去,自己在内阁的桌子上拿起几封奏折看看,内容跟他今天下午看到的竟然都八九不离十。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更加紧急的事情,三两步跑到书桌那边坐下,抖着手去摸索暗格,把那匣子掏出来打开。
检查一通后,高骊在龙椅上安静地了好一会呆,最后又把东西塞回去。
他僵硬地起身走出御书房,大步流星地往天泽宫而去,起初还只是快步走,最后直接小跑起来,仿佛只要他跑得够快,就可以甩掉一些阴魂不散的小鬼。
好不容易回到天泽宫,他焦急地里里外外走了几遍,最后在御前宫人恐惧的眼神里,一把揪住踩风的衣领,将他像个小鸡仔一样拎起来:“谢漆呢?”
踩风双脚都离地了,危急关头下还能撑出一副可靠的沉稳样子:“回陛下,谢侍卫已经按照您的旨意,跟九王一起出宫了。”
高骊如遭晴天霹雳,脸色一下子惨白了:“什么?”
踩风赶紧从怀里把那封玄笺拿出来:“陛下您看……这是您下午盖章的,九王便是凭着这封旨意过来,把谢侍卫调走了。奴才派人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得知九王是出宫回梁家本家小住七天,谢侍卫便被一同带去了梁家。”
高骊丢开他,抖着指尖展开那玄笺,白纸黑字,没有半点虚言,那盖上去的纹章也的的确确是往日他盖过无数次的章子。
高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突然像一头飙的狮子般大踏步冲出去,想要这样一路无阻地冲到宫门口,纵马去把那人带回来。
宫道上的禁卫军被惊动,靠人海战术把宫道给堵住了,统领们硬着头皮跪在宫道上行礼:“不知陛下欲往何处?”
高骊一片混沌,一声怒吼震得在场的人耳膜嗡嗡:“让开!”
明明是他们千百人聚齐围住他,禁卫军却反倒被吓得够呛,觉得皇帝陛下此时像某种庞然的野兽,獠牙已经怒张了。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锐利的鹰啼,高骊眼中恢复清明,猛地抬头看去,只见谢漆养的那只大宛在空中盘旋着,他连忙朝天挥手,大宛通人性,瞬间收翅降落而来,在半空中一个翻滚,干净利落地踩在了他肩膀上。
它像个摇头唏嘘的老父亲般抬起它的小爪爪,露出了鹰爪上绑着的信件。
高骊刚想取下,又见宫道上挤满了禁卫军和其他腿软靠墙的宫人,又是爆了一声怒吼:“看什么看?全部散开!”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德性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只顾着轰走其他人,好让他单独看一看谢漆信件上写了什么。
众人逃也似地一哄而散,高骊摸着大宛的翅膀走回去,步子缓沉,一展信件,便见谢漆熟悉的字体。
信件的前半部分是调侃着数落他,言辞幽默,光是读着字眼,高骊都能感觉到谢漆落笔时唇边扬起的朱砂痣。文字也是富有感情的,不过是短短十几句话,高骊一个字眼接着一个字眼地抠着读,唇边也浮现了安定的笑意。
信件的后半部分则交代了他在梁家本家遇到的事和人,言辞转而冷峻,基本大意便是说,既然难得进一趟梁家,来都来了,不如就此旁观一下,看看高沅会捅出什么娄子。
信件结尾便又是谢漆调侃他,说是寥寥七天,让他先试试看孤枕的滋味。
最后还在信件的两个小角画了两只小小的猫,笔墨干净,惟妙惟肖,虽然小只但却活灵活现,比他之前画符一样的几只怪猫强了不知多少。
高骊反反复复地把信件从头到尾读了许多遍,最后停在宫道上,身体半靠着高高的宫墙,最后一缕斜阳消失,大宛忍不住轻轻敲了他两下,才把他魂游天外的魂魄敲回来。
大宛踩踩他的肩膀:“咕咕?”
高骊回神来摸摸它的爪子,缓慢的甩了甩脑袋:“我没事……好吧,回去了,今晚还有事情要做……”
他一边走还一边掰着指头,时而数着这七天,时而背诵着谢漆信件上的内容。
等他这样慢悠悠地走回御书房,天已经完全黑了,薛成玉不明所以地呆站在门口,见他来了又跑上前问他是否安好。
高骊揉了揉眼角,挥手走进御书房,草草把晚饭吃了,便坐回龙椅上,安静地等谢红泪。
真是奇怪,好像只要谢漆不在,周遭的一切对于他而言都变成了空洞无物的泡沫一样,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任何事,似乎都不能再引起他心中的波澜。
谢红泪再美丽动人,琴声多么优雅动听,薛成玉如何烦人聒噪,记载的笔声多么令人厌恶,一切的感官似乎都离他远去了。
高骊甚至不知道这一天晚上是怎么结束的,等他回过神来,他便看到自己一个人躺在天泽宫的龙床上,呆呆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高骊抱住脑袋强迫自己背诵谢漆写来的那封信,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夜已经完全黑了,还是睡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