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星宿吗?”蒋千昭说出了一整个下午以来的唯一一句话。
郁净本来都有些困了,双眼正要闭上,冷不丁地听见了蒋千昭的这句话。
“不知道。”郁净犹豫了一下回答。
“你看那边的星星。”蒋千昭指着天幕中的几颗最亮的星星,“那几颗发光中间,最亮的隐隐透着橙色的那颗。”
“嗯?”郁净的头脑还未清醒,他迷迷糊糊地应着。
“那是金星,是夜晚最亮的一颗。”
郁净朦胧之中看着那个方向,看见了一颗最亮的星。
“可以在夜间用来辨别方向。”郁净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蒋千昭的语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曾经我和我的母亲来到过这里,就是靠着金星辨别的方向。”
“你们曾经都来过这儿?”郁净的语气有些惊讶,同时大脑清醒了几分。不得不承认,他对蒋千昭的过去非常感兴趣,他猜到了蒋千昭对这里熟悉,却是没想到是因为和母亲在这里待过。
“嗯,那个时候oga还被允许参与‘绞杀’计划。”蒋千昭只是简单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悠远而绵长,像是透过这一片星空,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当年。
“然后呢?”郁净忍不住继续发问,虽然他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还并未好到可以互诉衷肠,了解对方过去的程度,但或许是这片星空独有的魔力,也或许是这里的环境给了他天地间只剩下他和蒋千昭两人的错觉,郁净开口问了。
“没有什么然后,”蒋千昭的语气很平静,“然后她死在了这里。”
“他第一次给我释放安抚信息素”
这个故事的开头温馨而悠长,郁净看着蒋千昭有些淡漠的侧脸,不禁想象到了很多年以前的那天,乖巧而有些文静的小男孩和母亲坐在星空之下,指着星星一颗一颗地认着。
他想过蒋千昭可能会在这里有过一段并不愉快的经历,但他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悲伤。
他无法想象当年蒋千昭是怎样一个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活下来,又一个人拖着身体离开这里。最后回到了自己的国家,迫不得已背上“纨绔子弟”的名声,面具一戴,就是很多很多年。
郁净心中曾经有些微妙的情感,蒋千昭几乎在所有人面前伪装,但除了在自己面前……
现在想来,可能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同样的年纪,不同的地方,命运交错复杂,而他们殊途同归。
那时的蒋千昭大概并不知道,远在几千里之外的伽马国皇子郁净,同样在禁闭之中,度过了暗无天日的五年。
做不完的检查,抽不完的血,吃不完的药……甚至是永无止境不知尽头的孤独。
盯着蒋千昭的时间过长,这连郁净自己都没意识到。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蒋千昭转过头来,眼神有些不善,“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蒋千昭心中有些自嘲,当年出事之后,自己带着母亲的遗物回到西塔国,几乎一夜之间,整个政权内部发生了悄无声息却又惊天动地的变化。
每个人都对那个晚上讳莫如深,母亲的离开和父亲那些有心无心的举动,让他变得沉默寡言,甚至连伤心都没有时间,他要做到的只是怎样才能活下去。
之后,这样的眼神他见了太多太多次,他们总是欲言又止,又长叹出一口气,用这种眼神看着他,那是对于弱者的怜悯。
蒋千昭从心底里就厌恶这样的眼神,还以为郁净会和那些人不一样。
“啊?”郁净瞪大了眼睛,随即明白了蒋千昭的意思。
“我没有。”郁净难得正色起来,他微微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我只是觉得,你酷毙了。”
有勇气离开,有勇气打破困住他的枷锁,有勇气忍受长达很多年的误解和污名。
而在蒋千昭之后的好几年,伽马国皇子郁净被送往敌国作为质子,才正式开启了属于郁净的人生。
郁净抬起手,拍了拍蒋千昭的肩膀,像是在安慰:“真的。”
蒋千昭看了郁净一眼,目光复杂,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你有病。”
郁净难得没有和蒋千昭呛声,他专心地看着头顶上的这片天空,像是要把二十多年来未曾见到的,全都看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蒋千昭的缘故,今晚的夜空和以往每天看的,都不一样。
没过多久,蒋千昭突然开口:“还困吗?”
郁净:“嗯,你怎么知道我刚才困了?”
“猜的。”蒋千昭淡淡道。
郁净一愣,所以蒋千昭刚才说自己的故事,是因为这个吗。
心情忽然有些复杂,但就在这时,月光之下银色的沙子一闪一闪,而沙滩之下传出了一丝细微的动静,郁净收敛了思绪,侧着脸与蒋千昭对了个眼神。
后者双眸在夜色之中越来越亮,像是有烈火燃烧在其中,语气带着少有的郑重:“有东西来了。”
随着蒋千昭的话音落下,平静的海面之中好像有东西动了,波浪一声比一声大,将月光送到二人面前,咸腥的海水气息钻入鼻腔。
雾气蒸腾而起,正在以肉眼难以分辨却又并不缓慢的速度迅速弥漫了整个视线。
郁净看不见海面,只能勉强看见蒋千昭的侧脸和面前正在燃烧的火光。
下一秒,忽然一阵风吹过,就连眼前最后的光亮,也消失了。海水咸腥的味道更浓了,几乎已经浓郁到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地步。
郁净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蒋千昭的胸膛,蒋千昭握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