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护士从304房间里出来。
蒋冬霓想了想,跟在人家后面,直到护士都要摁电梯了,她上前?一步,问道:“刚才那个房间里的?人……”
话还没说完,毕竟是敏感人物,带着口罩仅露出一双眼睛的?护士看她的?眼神立马变了,蒋冬霓连忙说,“我是他的?朋友,听说他肺炎生病了,我想来看看他。”
护士仔细地打量了蒋冬霓一番,“是的?,但已经?好了,他刚刚睡着,你要进去的?话小声一点。”
“好的?,所以他是真的?肺炎了吗?”
护士眉头嫌恶地皱起,环顾四周,蒋冬霓怀疑她是想叫保安,赶紧胡诌自辨:“他经?纪人刘先?生和我说他生病了,我刚刚赶过来,还不清楚,刘先?生也马上上来。”
这回护士看起来对?她有了点“自己人”的?意思,蒋冬霓连忙道谢离开。
重新走回到304房间,白?色的?门上有一小块磨砂玻璃,并不能看清房内的?情形。蒋冬霓伸出的?手抚摸那片颗粒状的?模糊……根本?数不清的?沙砾,她的?手下滑,落在门把上。
出现又离开(9)
一张白色的床靠窗,冬日金色的阳光在窗帘后轻轻摇曳,偌大的房间在昏昏的静谧里。
蒋冬霓的手还在放在不锈钢的门把手上,像握着块冰。她站在门口,而病床上的张旬安安静静地躺着,好一会儿,蒋冬霓才?悄声关上门,走到床边。
张旬穿着淡灰色条纹的病号服,蒋冬霓俯视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他是有点瘦了?,这?样平躺着面部也非常立体?,两扇长长的睫毛覆在眉毛下,像个漂亮姑娘似的,可?以去?演白雪公主或者?睡美?人。
……蒋冬霓反省自己此刻不合时宜的幻想,她面对的毕竟是一个病人。
但这?个时候不想些?什么分散下注意?力吧,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说来探病,但她是空手来的,而且人家现在都睡着了?。难道她就这?样坐到等?他醒来吗?望着张旬的睡颜蒋冬霓默默想着。
恍惚间,她觉得此时此景好像回到一年多前那次意?外的重逢。她把他扛回家,在沙发?边守了?他一夜,就是当时的环境比这?样的高级病房相对艰苦了?那么一点点。
蒋冬霓不禁感慨她当时竟然如此的善良。
他为什么要假装自己失忆呢?蒋冬霓没有问过?张旬这?个问题,张旬几次三番地来烦她,道歉得情深意?切,也没有向她好好解释过?。
其实是因为他自己心虚吧,知道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很差,而她并没有冤枉他。
她先是对张旬的伪善有所察觉,但当众骂了?他一通却被轻轻放过?,让她摸不着头脑,时隔多年,她以为真的是自己误会了?,结果就是张旬装的。
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
他把她骗得团团转,图什么,觉得有趣?还是就像毕彭说的,自尊心强到记恨了?这?么多年,那他想怎么“报复”她呢?
当她像他现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偷偷进她的房间,甚至上她的床……正常人如蒋冬霓实在无法模拟推演张旬的所思所想,如果说这?是喜欢,那也太畸形了?,他知道喜欢是什么吗?
“诶,你?到底怎么回事?”她忍不住轻声问。
她自言自语解闷呢,没想到张旬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蒋冬霓吓得立刻站了?起来,但张旬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蒋冬霓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决定就这?样待十分钟好了?,和刘昌豪说就当作她从来没有来过?,本来她也没想好和张旬见面,是特地跑这?么一趟,不过?是为了?心安罢了?。
姑且算作站她家楼下站出的病,无论如何,她还做不到那么狠心。
窗帘被太阳光镶出一圈毛边,蒋冬霓看着出了?会神。一看时间,还有漫长的七分钟,她站起来,打算给?自己倒一杯水,这?个时候,她的手指被抓住了?。
这?种感觉,无异于下床时脚腕被床底伸出来的一只手抓住,但蒋冬霓只是低头看了?看张旬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也许是因为见识过?了?张旬的骗人功夫,刚才?被吓到后,蒋冬霓潜意?识里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可?能他已?经醒了?,在她不小心出声的时候、在她刚进来的时候,或者?从一开始就没有睡着。
张旬仍然闭着眼睛,而蒋冬霓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有成功。
蒋冬霓的脑海里冒出大力甩开张旬手的想法,但她还是坐了?回去?,等?待十分钟期满。
她的耐心是没有张旬好的,但这?一次她一点也不想做那个打破沉默的人了?,因为她确实已?经无话可?说。
蒋冬霓觉得既然她都已?经来了?,其实算是给?张旬面子了?吧?如果有什么要说的,也应该张旬开口才?是,可?是等?时间到了?,张旬什么也没说,只是依然握着她的手。
他的手有点凉。
蒋冬霓看着他的侧脸,嘴唇自然地抿着,看不出任何波动,好像一个真的睡着了?的人——就算刚才?没睡着,现在也是睡着了?的。他演失忆都能演的那么像,演个睡觉根本不在话下。
蒋冬霓很难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依然生气,又觉得可?笑,觉得张旬幼稚,又觉得他有点可?怜。她是有点窝囊的,但原来他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勇敢,是因为稀少而珍贵的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