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誤以為是他心裡對她有顧慮。「你現在後悔也晚了。」她說:「白府我非去不可。」
芙蕖從袖中取出一小竹筒的香,此間屋子裡,早已準備好了薰香用的銅爐和火折,芙蕖在昏暗中素手調香,火摺子一打,一股馥郁的異香飄了出來。
芙蕖在自己的舌下含了一顆朱紅色的藥丸,側頭對謝慈說,「你出去,我沒有帶多餘的解藥。」
謝慈恍若未聞,道:「傳說中的一夢黃粱。」
芙蕖:「是啊,半兩值萬金,傳說聞入此香的人,在半個時辰之內,會恍恍惚惚的聽從旁人的安排,直到滿半個時辰之後,才會如夢初醒,而在那半個時辰之內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會在他的記憶中留下痕跡。」
她將香爐捧到了窗欞上,對謝慈說:「你的身體百毒不侵卻不耐藥,你再不走真的完蛋了。」
謝慈用他那幽沉的目光,在芙蕖的臉上很深刻的划過,出門一揮袖,人便悄無聲息的不見了,就像他來時那樣安靜。
但芙蕖就是知道他沒有走遠。
芙蕖守著一夢黃粱,借著外面的月色,瞧香爐的蓋細隙中,絲絲縷縷溢出的青煙。她也是頭一次用這種東西,訣竅都是從傳聞中聽說的,不知是否真的有那麼神奇。
芙蕖不需要去掐算時間,外面的人會給她一切安排妥當。
當屋中的異香終於足夠濃郁的時候,沉重且毫無章法的腳步聲傳來,可以推測其主人是個腳步虛浮的胖子。
芙蕖掩去了身形藏在暗處,吱呀一聲,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白河村踉踉蹌蹌幾乎是撞進來的。
他醉眼打量四周,「咦」了一聲:「不是這,我走錯了,茅房在哪裡呀?」
他掉頭就要出去,門卻哐的一聲合上了。白合存走出了半步,差點被擠掉鼻子,嚇得慌忙又退了回來。
足夠了。
一夢黃粱足夠瓦解他的心智。
芙蕖從帘子後面現身,白合存望著陰暗中的這個身影,呆愣愣的半天沒有反應,直到芙蕖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打起火摺子照他的眼睛。
白合存感覺到了不適,捂著眼睛躲開。問道:「你是誰呀?」
芙蕖強忍著從他身上散發的腥臭的酒氣,溫聲道:「白大人,你喝糊塗了,我是你剛剛為你們家小姐請的樂師啊。」
白合存:「我請的樂師?」
芙蕖說:「是啊,你們家小姐不是很喜歡琵琶嗎,正好,我教她。」
白合存的兩隻眼珠,像提線木偶一樣僵硬,根本沒有了自己的思想。
一夢黃粱,不愧它的價錢。皇宮大內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這一小桶香,是謝慈從宮裡搞出來的禁藥。
不知以前是用來做什麼的,總歸不能是好東西。
芙蕖怕熏得久了,掌握不住用量,把人的腦袋熏出問題,便推著人退了出去。
外面駙馬從暗處踱出來,對她打了個眼色,道:「交給我吧。」
芙蕖點點頭。
駙馬爺親自動手,將白合存半拖半攙的弄走了。芙蕖不慌不忙回去清理一夢黃粱的痕跡。
窗戶全部打開,味道散出去,芙蕖舌下的藥丸含化了一半,那種類似薄荷的清直衝腦竅,芙蕖站在門檻外,一口咬碎。
雅閣里,觥籌交錯,瓊漿玉液濺在了桌上,駙馬守在白合存的身邊,用不大不小恰恰能讓所有人都聽見的聲音,說道:「小事一樁,白兄不必往心裡去,回頭我讓人送了那琵琶精到您府上去。」
禮部侍郎的耳朵豎的比兔子還直,聽著這話不對味兒,腦袋就湊了過來:「怎麼,駙馬爺將人都送出去了?」
駙馬笑眼瞅他:「別以為我不知你腦子裡在想什麼,白兄是個老實人,他說他家女兒喜歡琵琶,從前在揚州的鄉下,尋不著技藝絕妙的師父,如今想請我的人入府給他家小姐當個女先生。」
禮部侍郎詢問的眼神看向白合存。
白合存笑眯眯的端著酒杯,目光迷離,顯然是有點喝斷片了。
確實是個老實人。
禮部侍郎想起自己家裡那些人的說法,看白合存的眼神像看一個廢物一樣,既不屑又可憐。
芙蕖在屋子裡走了一圈,確定味道都散乾淨了,將銅爐里的香灰用紙包了,拿到外面通堂風最舒服的地方,順著風一抖,散的一乾二淨。
她折回身,抱起琵琶,沒有再回到那些人的雅閣里,而是去了一開始駙馬接待她的房間。
最多再過個把時辰,他們的宴席也該散場了,吉照帶了一個匣子,遞在她的面前,說:「姑娘,你把這個隨身帶著。」
匣子打開,裡面是一把匕,比市面上尋常見的刀要細一些,做得非常精緻,有幾份繡花枕頭的味道,芙蕖將鑲嵌著寶石的鞘抽開,裡面卻是通體漆黑削鐵如你的刃。
芙蕖:「他剛剛來找你了?」
吉照當然能意會這個他指的是誰,坦誠的點了點頭,說:「是,主子讓我把匕交到你手裡,姑娘,白府危險,您千萬不要離開我單獨行動。」
芙蕖聽了她的話心生警惕。
危險?怎麼忽然就危險了?
今日傍晚,他從謝府里離開的時候,可還沒這一通叮囑。
兩個時辰不到,發生了什麼?
或者說,謝慈又查到了什麼?
芙蕖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無論前面有什麼變故等著她,她不能停,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