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到半途。
芙蕖總算不再渾渾噩噩,她從浴袍上撕下一截尚算乾淨的布條,纏住了傷口。
謝慈坐在她的對面,正閉目養神。
芙蕖料理好了自己,也不見他睜眼,倒是聽他開口嘲諷道:「你怎麼只顧自己?」
他的傷要嚴重得多。
芙蕖儼然變成了一個鋸嘴的葫蘆,她慢騰騰地又撕下一截,傾身去撈謝慈那血淋淋的爪子。
謝慈泡過湯泉的臉明顯更蒼白了,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的唇色依舊如常,甚至更要艷一些。
給他把脈的郎中說這是因為他心火太盛的緣故。
但他這副模樣瞧上去怪嚇人的。
聽說曾有一回,有刺客潛入皇宮意圖行刺幼主,失手被擒,謝慈得到消息後,星夜入宮,雪夜寒冷,他身上搭著一件熊皮斗篷,守在龍榻前,面色不善,剛醒來的小皇帝見了他的臉,竟活生生又嚇厥了,半死不活的還以為是無常索命。
民間或許傳言有些誇張的成分在,但幼主遇刺那件事是真實發生過的。
謝慈眼睛微微掀開一條縫,正見芙蕖小心溫柔的動作。
包紮這回事,她很在行。
十年前便是如此,他從外面滾了一身傷回去,自己覺得沒什麼,養兩天就能好,可芙蕖娘們唧唧的非要端著藥來給他處理傷口。
……哦,她本來就是個娘們。
他明明都說了不疼,她還是嬌滴滴一副隨時要哭的樣子。
她眼淚吧嗒吧嗒淌在他手背上的時候。
滾燙的溫度順著皮肉燒到了心上,那是謝慈第一次感到心煩意亂想砸光房間裡所有的東西。
當然,他也真的那麼做了。
書房內博古架上,價值不菲的玉瓷迸碎了一地,芙蕖抱頭躲在一旁,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發神經,忽地感覺到臉頰上的刺痛,抬手抹了一把,原來是割傷了一道小口。
血和淚混在一起,她哭得更凶了。
謝慈無措地盯著自己的雙手。
再然後,娘們唧唧非要上藥的人變成了謝慈。
謝慈猶然記得當年那雙懵懵懂懂的眼睛望過來,是一種怎樣難堪的感覺。
再之後的那幾年,他再也沒有當著芙蕖的面發過瘋。
馬車搖晃著拐了個彎。
芙蕖將他的手放回到他的膝上。
謝慈細細打量這張闊別多年的臉。
芙蕖雖未抬頭,卻感覺得到他的目光。
他盯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她終於忍不住,說:「當年在揚州的二十四橋,我同你告別,你也是這樣一直盯著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