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相信一个人能对于欲望无动于衷,我并不是无动于衷,我隻是没有太多选择罢瞭。”
我说在我发现我的性向异常之前也曾怀著巨大的疑惑,漂亮的女孩向我发出暗示我却无动于衷,直到女孩忍无可忍的向我坦白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那样做是喜欢我。可我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说他并不是性向异常,也不是平常意义上的双性恋,他喜欢我并不是因为我的性别使然,隻是恰好他喜欢的人是个男性罢瞭。在此之前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性。
“就因为我被贴上瞭禁欲系的标签,我从大衆情人一跃成为瞭衆人的狩猎目标,仿佛是谁争得瞭我,谁就成瞭这场青春狩猎赛的冠军,而我就是这场竞赛的奖品。”
我用手托住下巴用心的听,他把吸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中。
“所有的逃生游戏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个优胜者往往都是被无意卷入其中的一个无辜的存在。正因为是无意识被卷入,他们根本不知道游戏的规则才能在最后杀出重围。当时那个盛传我喜欢的女孩也是这样无端被卷进瞭这场残忍的游戏。
我清晰的记得她第一次找我说话其实是为瞭寻找另一个人,而且从始至终她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那天她问我另一个同学在不在的时候手上捧著一本福柯的《规训与惩戒》,我看那个书的名字实在太古怪瞭,就随口问瞭一句,这是什麽,科幻小说嘛。
这大约是我一生所说的最错误的一句话。如果没有这句话,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麽我与她之间也不过是一面之缘。
她说这不是,这是一本社会学的书,我们处在这个世界中无时无刻不在被监视,学校不过是一个改造工厂,我们不断的接受著适应社会准则的规训。那个女孩完全算不上漂亮,仅仅隻是数以万计的普通女孩的模样。我要说这个不是说我打算以貌取人,我说这些想告诉你,让我震惊的是她说出的那番话,那个观点,和说话的是怎样的人毫无关系。”
那本一模一样的书现在正在我的书柜上,那是我在精神极度崩溃的一段时间裡张铭阳给我带来的衆多社会学书中的一本。那个时候我已经完全不知道我为什麽而活瞭,我需要一个支点支撑我苟延残喘的下半生,可以是宗教,可以是一些狂热的信仰。
我对张铭阳说,圣经也好,佛经也好,随便给我带一本来,我要一头扎进那些空虚幻境,我曾经不相信神佛奇迹,现在我的人生需要一个神来为我解答这些苦难瞭。那之后,张铭阳就给我带来瞭哲学。
“我被她说的话震撼瞭,你要知道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世界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我曾经看到的一切我以为是真理的东西不过是洞穴影相,她像一个引导真理的卫士一样出现在瞭我的面前,她一步一步带我走出瞭被囚禁多年的山洞,当我看到真正的风景时我才恍然大悟,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张铭阳说他真的很感谢那个女孩,在某种意义上她算得上是他的哲学啓蒙老师。“而那些真正的自诩为老师的人,在我们遭受巨大的创伤时却假情假意的打著为我们好的名声把我们一步步逼向瞭深渊。”
17
在柏拉图的理想国裡描绘瞭这样一个景象,普罗大衆都是一些被困在山洞裡的囚徒,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事物都隻不过是被巧妙安排的投影在洞穴墙壁上的幻像,直到有一天,我们其中的一些人获得瞭释放,当他们转过身才发现我们看到的幻像原来都是站在火堆后的制造影像的人特意编排的戏码,那个时候被释放的人也会看到走出山洞通向真实世界的路。
这些内容我直到三十二岁才有机会慢慢接触,关于柏拉图所言的真理,关于福柯所说的规训,关于拉康说的镜像。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这是一个无比震撼的过程,更何况张铭阳那个时候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你可想而知我有多震撼。”
张铭阳对我说,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再抽第二支烟,他想瞭想,看瞭看自己隻剩下冰块的空杯,起身去厨房为自己冲瞭一杯冰美式。他问我要不要,我说不要,而且也劝他不要喝太多,咖啡喝多瞭会睡不著。他拿著咖啡出来说,“睡不著就和你说一晚上的话,反正你晚上也睡不著。”
他抱我去到沙发边,他说现在应该是他一生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他说我们两情相悦,他说我们彼此依偎,我说如果不是那场意外让我的身体变得这麽糟糕,那麽对我来说,这应该也是我人生最惬意的日子。
“人生总不能尽如人意,就好比我大概再没有机会吃到你做的饭瞭。”
他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玩著我的手指,他说我的手指很漂亮,他假装遗憾的说,可惜可惜,也听不到这样一双手弹出的钢琴有多糟糕。我也假装生气的说,就和所有在初试阶段就落选的考生一样糟糕。
他笑著把我的一隻手放在他的手心裡,他说那个时候他太想知道世界的真相瞭,他几乎是一放学就缠著那个女同学,让她讲述那些他所不瞭解的真实的世界。
“因为我没有太多的自由时间,我隻能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听她讲那些我觉得有趣的,大人们却认为毫无意义甚至会蚕食损害我们灵魂的哲学。
我在学校听她讲,在放学的路上听她讲,在地铁裡听她讲,总而言之在那段日子裡我像个信徒一样疯狂的缠著她。那段时间学校裡留言飞起,他们说我疯瞭,居然看上瞭那麽不起眼的一个女孩,同样恶毒的语言也攻击著她,而且是远比我更激烈的中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