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唯稍加思索,拒绝了程煜的提议:“不用不用,他忙就不打扰他了,反正钱我就备着……等你们联系上了,再帮我问问?”
“何唯啊,你不问点别的吗?”程煜叹气,又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手机,“关于言之的,比如……”
何唯:……
“比如,生病好点了吗?咳嗽严重吗?饮食习惯吗?天气放晴了吗?”程煜抬头望天,“啊,他会不会想家呢?”
何唯当然想知道更多,但是他有什么立场去问呢?
“生病去了半条命,前几天咳嗽,一吃东西就吐……”
重回旧地,被故乡的水土滋养了八年的许言之一时没法适应异国的环境,倒时差加上公事私事往事缠身,他心力交瘁,不出意外病倒了。
“洋人的食物你懂的,真不是人吃的,你别看他在国内天天吃草,那几根草啊,在他现在那地儿可以上国宴了都。”
许言之从小到大一直过着富家少爷的优越生活,必定不会因为出国就降低生活标准,中餐厨师和佣人甚至比他更早入住他在当地的公寓。
“那里啊,天天下雨,晚上还冷得要死的,孤身一人,想散步都没人取暖……”
恰恰相反,这个城市迎来了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不再被雾气和水汽缭绕,天气晴好温度适宜,不像嘉禾市一样天天高温红色预警。
想家倒是真的。但是许言之有经验,十几年前刚来这个城市读书的时候他也很想家,过段时间就好了。
何唯听完,依旧低头看着地板,张了张嘴:“那他……”
“还有啊……呃?”程煜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苦情戏码,把手机给何唯看,来电显示是“言之”。
程煜看起来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其实掌握着分寸和尺度,比如,他特意远离了何唯才去接许言之的电话,第一句也是表示关心:“感冒好点了吗?”
“好了。”许言之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算好,“很忙,别因为这种小事一直骚扰我。”
程煜已经把何唯约他见面的事提前告诉了许言之,也好几次苦口婆心劝告许言之找个机会跟何唯好好聊聊,都被驳回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嘛?”
“既然他坚持,那就收下吧!”
程煜:?
“喂,你不早就没打算让他出这个钱嘛……路不要走死了,收了以后还怎么做好人?”
许言之并不想继续做好人,说:“那是他欠我的。”
程煜:……
程煜转身看了一眼何唯,“我跟他说了你不会收钱。”
“我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那辆车是我最喜欢的,凭什么不要?”
“车是你喜欢的,人不是吗?”
“我比较喜欢你。这钱就当做给你的红包吧。”许言之转动着钢笔,“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许总,您的意思是,我,”程煜气得笑出声,“哈哈哈,我来做坏人,替你收了这人情债?”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更加怒气冲冲:“谢谢你啊许言之,我祝你单身一辈子!”
生气归生气,一听到许言之似乎在尽力忍住不咳嗽,程煜又心软了,只好认命地勤勤恳恳收拾烂摊子。
何唯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倒不是舍不得钱,他只是想不到许言之这么果断坚决地扑灭了这仅剩的希冀。
尽管内心的情绪五味杂陈,何唯表面上神态自若地跟程煜加上了微信好友并马上低头转账,正好,微信每日的最高转账额度是20万。
随着微信消息提示“已收款”,就像同一平面两条直线相交之后渐行渐远,从此刻开始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保持联系的必要性,所以何唯笑着说:“谢谢啊。”
没有说再见。
程煜的朋友圈最新的内容是一段视频,画面中的许言之戴着粉色兔女郎头箍,穿着淡紫色的丝绸衬衫,头发全部往后撩起,看起来张扬又可爱,他拨弄着吉他清唱《rightherewaitg》。
何唯第一次听到这首老歌,是在初中英语课上学习让步状语从句,许言之的声音少了原唱的沧桑感,别有一番风味的好听。
唱完这首歌之后不久,喝醉了的许言之突然发疯,凌晨三点对着何唯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只在乎你。”
“我放心不下你。”
以及一系列下流荤话之后的那一句不辨真心的陈述句:“我应该是喜欢你”。
当时何唯非常冷静坚决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既是说给许言之,也是说给自己:“不是的,就算不是我,换做另一个人在特定的情况下出现在你的生活中,跟你聊天吃饭看日出,你会有错觉,但是……”
其实何唯自己也不那么确定,但是他不仅不求证还非要把话说出口:“是假的,所以,您没有喜欢我。”
也不知道喝醉了的许言之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大概是有的,因为他送上了祝福:“你会遇到对的人。”
何唯言不由衷地轻声道谢,说:“您也会。”
何唯再清楚不过了,两人的关系是毫无基础的空中楼阁,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和考验,他费尽心机想把这段交集延长,现在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是意料之中的,是最坏的,也是最好的。
想起过往的一切,何唯心里的西北雨终于落下了。
按照节气推算,传统意义上的夏天已经结束,今晚月光皎洁,岗亭里站着三个人,分别是武警、消防员,以及何唯。
夜幕下的网红打卡地依旧人潮拥挤,几米外的大草坪上,有个女生正在自弹自唱lions乐队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