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咱们国内没有那东西,荞麦面的最大乐趣该是啜入面条那一瞬间散出的高汤味,汤汁的温度也是足够的,特别是半夜赶完学业文章,从房间里出来,吃完整个身体都舒坦起来。”
从老板娘和程明的谈话中,林野了解到原来她也是中国人,她的姐姐先来的日本,后来她二十三岁时过来,一开始在酒吧上班,涩谷、六本木那些以夜生活闻名的地方她都很熟悉。
她节约勤俭,和姐姐合租,四年后有了现在的店,没换过地方,一开就是二十五年。老板娘格外勤劳,独自照料这家荞麦面店之外,早上还做一份医院的清洁工作。她的荞麦面店中午和晚上都开着。
晚间的营业时间提供各种酒精饮料,啤酒、清酒,小菜以凉拌豆腐、番茄、纳豆、日式内脏杂煮或关东煮等经典下酒菜为主。
夜幕降临,这时老板娘也施展本领,和客人相互斟酒、碰杯对饮。过了好一会,老板娘总算招呼完客人,走过来坐下,对着程明和林野说道
“有时候我好想回家睡觉,因为早上六点还得起床呢,但也不好意思把客人赶走,还是陪到他们自己说要回去为止,经常闹到半夜,甚至凌晨两三点。”
她苦笑着说。
“多少休息会嘛,有钱赚没命花啊,珍姐”程明突然来了句不合时宜的话,林野感觉奇怪,以程明的情商,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哎,程明,你知道我的,人在异乡,无可奈何啊。”老板娘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怨了一句,又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吃完后,程明和林野没有打扰忙碌的老板娘,独自离去。
两人没有回去宿舍,而是沿着荞麦面馆往下走,一路上林野有很多想问的,他总觉程明和老板娘的关系不对劲,好像是朋友又好像只是熟人。
但是他没有问出口,他知道如果是程明想说的话,他就会说,他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两人没说话就这么走着,直到走进一个小公园,程明忽然开口道:
“哪一种生活都有苦处,特别是生活在异乡人。老板娘的丈夫喜欢玩弹珠,输到要借钱还债,金额不大也不小,也是她帮他还债的。
我在日本留学那几年,好几次生病和困难都是得亏她帮我送药才没事的,她很节省的,节衣缩食已经成为她的习惯或常识。”
说到这程明突然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回想什么,然后又再说到。
“有一次她给我推荐一家“业务市”,我说听说过,只是嫌远还没去。
她听后突然恼火:“没多远,走路差不多二十分钟嘛!当散步呀,你天天在家里写文章,稍微动一下不行吗?哪怕才便宜十日元,但这也是钱呀,是不是?你怕累,那也可以用我的自行车去。”她一边说话一边气呼呼地炸鸡块。
后来我采纳了她的建议,少去便利店,多走几分钟到大市买东西,对周围三家市的打折时段都很熟悉了,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们都还没倒闭,想来打折时间也没变吧。
说来奇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这些话,本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值得记忆,但我却始终没忘记这些留学时零零碎碎的事情。”
说完程明就又接着往前走去,走着走着,两人走出了公园,扑面而来的是汽车尾气。视网膜上,全是霓虹灯光闪烁,高楼大厦林立,这下林野终于有种身处国际大都市的感觉了。
林野心里想着程明的故事,其实连故事都说不上,没有情节,只是单纯而微小的关心。
这是有点不可思议的现象。荞麦面店的老板娘和客人,或陌生的留学生,这些连“朋友”都称不上的关系,为何能够消除你心中轻微的寂寞感。
林野心想,这就是异乡,这就是异乡的寂寞。
在来到东京的第一天,程明就告诉了他,什么是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