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告退,陛下保重。”
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梁焓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着怀中滑凉的鲛纱,怔神了许久。
难怪世间的恋人都惧怕离别,因为有人一转身,有人就相思。
马蹄声碎,号角声咽。翌日清晨,大军从京畿护卫营开拔。
站在西门城楼上望去,一条鳞甲光亮的黑色长蛇缓缓向天际延绵,一路向西,浩浩荡荡。队伍的最前方,玄底金线的燕字帅旗迎风飘扬,如同一只振翅飞向碧霄的燕子。
燕重锦骑在马上,鬼面如银,铁衣如雪。他回眸望过来,面具在晨光下熠熠闪耀,刺痛了梁焓的眼。
年轻的帝王挥了挥手,直到举得小臂酸痛,视线里再也没有对方的身影,才转身走下城楼。
愿君此去早返旋。踏万里云月,赴千载因缘,归来仍少年。
皇帝亲军出征的消息早已传开,城内有不少百姓夹道相送,燕不离一家也在人群当中。
“爹,粑粑这一走,搞不好小半年都回不来吧?”
燕濯云道:“打仗的事不好说。光拿下西川州府三个月足够了,如果还需整顿善后,估计得一年半载。”
池月还没回来,儿子又带兵出征。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万一出点什么事燕不离担忧地红了眼眶。
燕濯云瞅他那副黏儿的德行就来气,抄起拐杖一顿乱戳:“头发都白了还舍不得娃?是他没断奶还是你没断奶?重锦真比你这武林盟主有出息多了走走走,回家,别在这儿丢人了!”说着将自家儿子拖回了府。
西城门下,有头有脸的官员也来送行。待大军出城,皇帝回宫,百官也作鸟兽散,各自回家吃饭。
澹台烨打着呵欠上了轿。掐算了一下日子,发现后天是下元节,他便没打道回府,让葵安提了些礼盒,往北城的国公府去了。
石余年依旧顶着包公脸,胡子一抖一抖,眉毛一颤一颤,明显气不顺。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澹台烨说是他孙女婿,也是当朝一品大员,登门谢罪的姿态又放得低,怎么还好意思撵出去?
更重要的是,忠国公虽然位高权重,却不善经营,还偏偏喜好撑门面帮朋友,这些年家底几近吃空。若非澹台烨出手,他麾下的大头兵都发不出饷银了。若没这档子事,他压根不会把孙女儿嫁给这小子。
所以不管石冰雁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石余年都没同意两人和离,只打算晾澹台烨几日,让对方收敛点气焰。
说到底,这位小财神爷是有些虚伪势利、手辣心黑,可也不算什么大毛病。但凡爬到一等官爵位置上的,有哪个会是小白兔啊?
“哟,澹台尚书终于想起老夫的孙女儿了?”忠国公坐在上首,不冷不热地道。
澹台烨赧然请罪:“是孙婿疏忽,请国公爷恕罪。”
“哼,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吵架和离,把婚姻大事当儿戏一般。”对方叹了口气,“也怪老夫太宠雁儿了,都成亲了,还一点儿为人妇的自觉都没有。”
“国公爷莫气,是我那日脾气太冲,惊吓了夫人。原本以为她回来能消气,没想到”澹台烨干笑道,“孙婿特来致歉,便是想请冰雁回府。”
忠国公冷哼一声:“你是因为过几日要斋醮祭祖,府中不能没有女主人才想起她吧?”
“还望国公谅解。”澹台烨被点破也不尴尬。他要说自己爱死石冰雁想跪求她回来对方更不信,还不如找个实在点的理由。
“罢了,那丫头就在后宅,你能请动就去请,反正老夫拿她没招儿。”
澹台烨正要告退转身,又被老头儿招手叫住。
“贤孙婿啊”对方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一脸狐疑。
“你不会真有什么隐疾吧?”
澹台烨捂着受创的心灵去了国公府后宅,四小姐住的翠雪轩。
刚跨进院子就被泼了一头水,还是热的。
小桃瞅着浑身湿淋捂脸弯腰的某人,惊诧地喊道:“呀,怎么是姑老爷?奴婢该死,没瞧见您进来”
澹台烨脸如煮熟的螃蟹,又红又烫,指着小桃直哆嗦:“你是不是瞎?!”
“我丫头不瞎。”石冰雁披着火红的斗篷,手里折了一枝刚冒骨朵的寒梅,慢悠悠地踱过来,笑靥如花。
“翠雪轩这么大的院门,有条狗跑进来谁瞧得见啊?您说是不是,澹台公子?”
澹台烨心知她是故意的,却不想和这刁蛮女人计较,擦了把脸,开门见山地道:“石冰雁,你到底要耗到什么时候?”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石冰雁凉凉道,“这是我给你写的诗,不过想必你也没看。不如就改改——天不老,恨难绝。心如无底洞,到死再了结!”
谁他妈有兴趣和你纠缠到死?!澹台烨面色阴郁地道:“如果你非要两地分居,可以,反正我也不想看见你。但你别到处宣扬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否则丢的也是国公的脸面!”
石冰雁黛眉一挑:“你不举关我爷爷何事?你是我爷爷失散多年的孙子不成?”
澹台烨:“”
“再者说了,若银枪蜡头的谣言是我散布的,那个活儿很好的乞丐又是谁在胡诌?!”
“你少在这儿倒打一耙!我有病啊,没事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扣?!”澹台烨气得头顶冒烟,“你好歹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在身边养个又丑又残的男人算怎么回事?!”
石冰雁两手一摊:“不好意思,本小姐知的是淫书,达的是歪理。阁下若不满意,赶紧休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