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塞。高塞。”苏拉玉儿默念两遍,名字颇为琅琅上口,高塞在满语里,是“兀者”的意思,即刖足之人,这样也好,孩子不会因为身份太过显贵而折了福德。
她挣扎着起身,皇太极连忙帮她调整姿势,在背后垫好枕头:“把孩子抱过来,我想看看他。”
皇太极不赞同道:“你自个儿也才醒过来,等大夫来看过,再吃些东西养养胃,调养好身子再看!”
苏拉玉儿还是想先看孩子,这做了额涅,心里的牵挂就多了,因害怕将病气过给他,便道:“我不靠近,远远看一眼就成了,求您……”
皇太极拗不过她,只能吩咐乳娘把小阿哥抱过来,苏拉玉儿侧了头,远远看着襁褓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心里便觉得满满的,只要他平安喜乐,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小孩子她并不是没有养过,五阿哥硕塞便养在她膝下,那小子壮实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一刻也闲不住,她亦从来没有亏待过他。
可见着高塞时,那种感觉与硕塞完全不一样,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为人母是一种什么感觉。
恰逢大夫过来了,苏拉玉儿只能依依不舍地看着乳娘把孩子带下去,伸出手腕,任由大夫为她诊脉。
皇太极问道:“如何?”
大夫跪在他跟前儿回话:“娘娘已无大碍,好好调理便能恢复康泰。”顿了顿,又小心翼翼说道,“只是……日后恐怕再不能生育了。”
皇太极早知此事,并不惊讶,苏拉玉儿却突然垂下了眼帘,沉默无言。
知道她心里不好受,皇太极从乌兰手中接过一碗小米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而后亲自坐在她床头,一勺一勺喂她喝粥。
安静地将整碗粥喂完,又替她将唇边拭净,皇太极才开口说道:“没事儿,不能生便不生了,咱俩有高塞也足够了。”
见苏拉玉儿依旧沉默着不说话,他抓着她的手继续说道:“你都不知道,高塞出生那日,几乎把我吓坏了,我是真的做好了随你一起走的准备,若是回回这样惊险,还不如不要。”
苏拉玉儿这才抬了头,微带不赞同道:“您是大清的君王,不能总说这种话,咱们的高塞还这么小,不能同时失去阿玛和额涅!”
皇太极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所以,千万保重自己。”
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苏拉玉儿将话锋一转,突兀地问道:“那日……多铎是不是也来了?”
皇太极脸色一僵,强作随意道:“是啊,来了,这次你能平安生产,多亏他带来的稳婆。”
“那您赏他了?”苏拉玉儿好奇道。
皇太极抿了抿嘴:“他私闯宫闱,正在自个儿府里禁足。”
苏拉玉儿自认对皇太极还算了解,眨眨眼,小心翼翼问道:“您……吃醋了?”
沉默一会儿,皇太极突然翻身上床,紧紧搂了她的肩膀,不大自在地说道:“有人心心念念惦记着你,我自然不高兴!他还年轻,往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我却……”他实在不愿意说出“老”这个字。
苏拉玉儿十分自然地抬头亲了亲他遍布胡茬的下巴,整个人倚在他怀中闷笑不已:“您正当壮年,魅力非凡,让人欲罢不能呢!”
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他自能一笑而过,从苏拉玉儿嘴里说出来,却让他倍感窝心,终于松了口:“行了,大不了日后多赏他几个朝鲜进贡上来的女子。”
凤凰楼里养了两个孩子以后,日子越发热闹,硕塞很喜欢新得的弟弟,往日总是东奔西跑没个定型,如今待在高塞床头,能待上整整一日。
对于这样的情况,皇太极和苏拉玉儿自然乐见其成,他早就存了立硕塞为嗣的念头,平日也有意培养他的能力,这兄弟俩若是能多亲近一些,再好不过了。
至于高塞,日后当个闲散王爷,又有硕塞这个哥哥护着,合乐美满地过完一生,他和苏拉玉儿就无甚可求了。
说来也是奇怪,高塞越长大,性格越来越像苏拉玉儿,跳脱又好动,成日跟在哥哥硕塞后头,半点没有遗传到皇太极的心机和手腕,如今他们倒是庆幸那时在登基大典上立下的誓言,就高塞这样的性格,便是真的坐上了皇位,也是坐不安稳的。
反倒是硕塞,聪慧又稳重,很多事情一点就透,小小年纪便跟在皇太极身边学习,心里对未来的事情,也隐隐有些预感。
这些年,额涅对高塞如何,对他便是如何,绝对是一碗水端平,没有半点偏私,而皇父,对高塞偏爱一些,对他却异常严厉,可他知道,皇父对他严格教导,是为了有朝一日,将整个大清交到他手上,而高塞虽然是额涅所出,却早在出生之前,便没了登上那个位子的机会,他根本不需要防范他。
再说了,高塞那小子讨喜得很,成日跟在他屁股后头跑,一口一个哥哥叫个不停,那软软糯糯的小模样,想不喜欢都难,在皇父和额涅面前,有时还会使点小脾气,对他却是言听计从得很,只要高塞能一直如此,凭着这份情谊,他定然保他一世平安。
他知道,这也是皇父和额涅最大的心愿!
清廷对明国的攻势从未停止,多尔衮、多铎、豪格等人时常征战在外,随之而来的,则是大清的地盘越来越向南延伸。
令人看不大懂的是,多铎那个从前莽莽撞撞、如今阴狠暴戾的人,竟然颇得皇太极重用,这些年,在朝中的地位隐隐与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比肩,豪格这个亲生的儿子倒要靠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