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羽衡瞧着他一直垂着头不肯看她,便觉得心里一阵软一阵甜,这个温厚而成熟理智的男人,可以在她混乱的讲述里清理出思绪,一针见血地点破她的心思。却因为她要求的一个吻而窘迫成这样。
伸手将跳开的男人拥回怀里,她还是忍不住轻叹:“好吧,不勉强你……”
山不救我,便只好我去就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说话间,已经略微低头覆上了男人浅色微凉的唇,轻柔地舔啮了一番,才一点点加深,托在他脑后的手掌轻压,将这个男人带进自己的节奏里。
“温云,”华羽衡怜惜地在他急促喘息的唇角轻贴了一会儿,指尖拂过他莹润温和的眼,才终于放开他:“你真好……”
娶他的时候,她心疼他,想要照顾他,保护他,一年多相处,才知道那时的相遇,那时决定不放手,对她而言有多么幸运。
怜他也敬他,宠他也爱他。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会有一个人能叫她产生这样复杂而美好的感情。
“王爷、咳……奴才该死……”
直直闯进来的听雨红着脸退到帘外,眼前却不断闪过方才看到的画面。榻上的男人襟口微乱,眼眸如酒,拥着他的女子则显然沉醉其间,情深如许。
“什么事?”
华羽衡平和下来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挣扎了一下才将方才的画面驱出脑海,咳了一声回禀道:“明日是小少爷满月,慕容王君遣人来请王爷过去商议。还让奴才转告,皇上也有赏赐送到府中……”
帘里的动静停顿了一下,很快便听见华羽衡柔声嘱咐容温云不用等她,只管好好休息,她去去就回。
贤王大胜凯旋,又是喜得孙儿,虽然不是能够袭爵的女孩,却也是要好好庆祝一番的,何况新皇继位后,全然不像众人猜测的那样因为所谓“贤王叛乱”的闹剧而对这个皇姨有所顾忌,反而是依旧让她掌着领兵权。
京官最是善于见风使舵,华雅贤此次竟也意外地顺水推舟,发出了大量请帖。容温云身体还未完全复原,华羽衡本来不想大办,却也是无可奈何了。舍不得让面色苍白的男人辛苦,只好亲自抱着孩子到前院让熟悉不熟悉的众多权贵品头论足。
幸好席间客人大多知道分寸,只是夸几句“小公子人品非凡”,“小公子面有宝相”之类的,也就不再多纠缠了。
她听得儿子被夸了一圈,有些不耐地想着容温云还在后院等着看孩子,便跟母亲告了辞,猫了腰想要离开,却听到华雅贤站起身来开了口。
“本王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膝下虽也有一女两儿,却极少有时间陪伴,”华雅贤端着酒站起身来,众人都道她要祝酒,便纷纷起身,谁知她却示意她们坐下,兀自笑道:“府中诸事,并着几个孩子的教养,都是慕容一手打理,好慕容,华雅贤要敬你一杯。”
她不称“王君”,也不称“夫郎”,只是一声慕容,便让人觉得涵盖许多。一个“好”字,不见轻佻狎昵,却多了七分豪气爽朗,慕容耀虽然知道她今日要说一些事,却没有想到她这第一杯酒,竟然是敬了自己。然而他到底是长在江湖的男子,略微停顿后便和她相视一笑,接过杯子与她相碰,在金属相碰的脆响里一饮而尽。
“第二杯酒,敬战死的袍泽姐妹。没有她们的奋力拼杀,本王不会有这屡战屡胜的功绩。国家也不会有干戈消止的宁和。”华羽衡立直了身子,将孩子抱得紧了些,有些了然地看向母亲。
“最后一杯,本王要敬在座的诸位同僚,”她笑了笑,眼光扫过席下诸人,朗声道:“如今本王也勉强算是儿孙绕膝,想尝尝那含饴弄孙的乐趣,明日便会奏请皇上,解甲归田。辅佐君主,保我社稷,就有赖诸君了。”
这么两三杯就敬过来,席上众人都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纵是有想装糊涂的,最后那一杯,她也说得明确。
华羽衡站在一旁,先是惊讶,再到疑惑,在看到慕容耀一向凌厉的眸中闪动着泪光,终于化作全然的理解。细细将席下的诸人看了一番,原本舒展的眉头却紧紧拧了起来。伸手招来华风,附耳嘱咐了几句。
华风领命而去,她则牢牢盯住了右边靠前的一席位置。好得很。这大概就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约是她看的时间久了,座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注视的目光,冷冷地瞧过来。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像是认出了她来,眉头先是微皱,很快又挑起来,半是挑衅半是诱惑地抛过来一眼,又转开头去与座上另一人耳语了。
怀中的孩子被保持一个姿势抱久了,也就不耐地扭着身子。华羽衡低头哄着他,一边抬步往自己院中去。
知还院处于王府的右后侧,院子并不大,只有一个主院和两个小偏厅,却很别致地有回廊相联系,不像北方的深门大院,反而更像是优雅宁致的江南小院。
“鸟倦飞而知还”。其实这原本也不是她的住处,而是她取代了“华羽衡”后,要求搬过来的。初时大约是爱上它的名字,而如今,看着幽静小院里的一点暖光,才真的觉得“知还”这两个字,实在是契合了这个院落。
除了守院和其他有事的下人,其余几个竟都聚到了内院,华羽衡抱着孩子刚踏进门,便被围了起来。容温云站在桌边朝她笑了笑,指了指摆满物件的桌子示意他们已经把她交待的事情弄好了。
满月的仪式其实远比置办一席酒宴多得多,女孩满月是各家的大事,就算是穷苦人家也是要家人齐聚的,男孩就相对没有那么正式了,因此方才她也只需要抱着孩子出去转一圈就行。
华羽衡一手拿起他准备的伞递给他,一手抱着孩子,容温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众下人更是疑惑不解。
“来,我们出去走走……”
“可是王爷……外面没有下雨啊……?”安宁探头看了一下,又回身道:“王君打着伞做什么?”
一边年长一些的下人听到,却纷纷反应了过来,一个个笑着把伞塞到容温云手里,推着他们出了门。
“王爷可真疼小少爷,”负责知还院小厨房的中年男子笑着说道:“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妻主哟,我们王君真是好福气的人……”
容温云犹在不解,他已经解释道:“这叫做无法无天,寓意着将来小少爷定会无忧无虑,不用受苦受气。就算是大家大户的,也只有女孩满月才会办这事儿呢。”
华羽衡却没有等他解释完,直直拉着容温云抱着孩子出了屋门,在院中几座小巧玲珑的桥上走过了一趟。
“羽衡……”
“我从没在乎是男孩还是女孩……”见男人只是不解地看着她,华羽衡对他一笑,示意他看向孩子:“温云,他让我觉得很幸福,我希望他也能带给你快乐……”
“嗯……嗯,我知道……”
“皇姐赐了很多东西在前院,我给他挑了这个,”华羽衡一边说着,拿出一只金制的长命果,系在孩子幼嫩的足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