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鄔瑾身邊,他低聲道:「睡吧,剩下的事,我們來做。」
自從十月初二夜,距禾山縣館驛遭賊一事,已經過去三日,比濟州府到的更快的是寬州府節度使莫千瀾,以及莫千瀾從堡寨所借來剿匪的一百精兵。
一行人夜以繼日,日行百里,在十月初五晌午奔至禾山縣外。
精兵並不進濟州,掩人耳目的直接在兩縣交界之處紮營,趙世恆在此處權做指揮,而莫千瀾帶領隨從,先行進入禾山縣縣衙。
禾山縣縣衙始建時,造的草率,五臟雖然俱全,但隨著時日漸長,已經處處顯出難以遮掩的窘態。
縱然有過修葺,然而縣中無錢,修葺的也潦草,只有大堂前還保有威嚴赫赫之象,自二堂起,寒風便咄咄逼人,從朽木、門縫、窗棱處往裡鑽,叫人難以保持風度。
此時二堂中四扇槅門全都懸掛了簇的厚布簾,簾內放著一個大炭盆,裡面堆滿了火紅的炭,烘的屋內暖如春日,猶恐不足,連窗也緊緊封住。
屋中主位已從縣官換做莫千瀾。
莫千瀾尤其怕冷,饒是炭火如此足,他手足也冷似生鐵,五臟六腑中凝滯著經久不散的寒氣,一顆心更是堅冰一般,無論如何都暖不起來。
他身著氅衣,手中捏著薄薄紙張,上面字跡醜陋,放浪形骸,然而每一個字都有重量——錢一萬貫,重數萬斤。
匪賊索錢一萬貫,不要銀票、白銀,只要銅錢,十月初六酉時前若未交付,便將莫聆風屍交還。
莫千瀾到時,濟州府連路都還未鑿通,張供奉與禾山縣縣官四處籌錢,連一千貫都未曾籌到。
張供奉坐於次席,伸手端茶,滿面愁苦,心中思緒浮沉不定,手指捏著薄薄瓷盞,半晌不曾將茶送到嘴邊。
他畏懼莫千瀾——莫千瀾曾經折於今上之手,潛於寬州,看似廢人一個,實際上誰也不知道他的手伸出去了多長。
他亦憂心莫聆風——若是活著回來,他還能不能將人帶走?
人人都是一副愁容,因此他的面目也無異於常人,無人能猜到他心中所思。
縣官周升奉陪在末座,如履薄冰的告知莫千瀾近日來自己清理了館驛,救出五個學子,又籌了一千貫錢。
同時他還查清了賊人所在之處——這簡直是人盡皆知之事。
那一千貫錢,更是毫無用處。
第73章萬貫
若是依照周縣官所言,莫千瀾此時盡可以給莫聆風備棺材了。
寒風還是悄悄鑽了進來,莫千瀾身上沉重的氅衣也隨之而動,他掀起眼皮看了周縣官一眼,神情漠然:「那本官還要謝謝你了。」
周縣官讓他譏諷的面如土色:「下官。。。。。。下官無能,縣裡連年遭賊人劫掠,實不富裕。。。。。。下官無能。」
匪賊在佳縣與禾山縣之間盤桓,並非一日,若是匪患剛起,就全力剿匪,也不會讓賊人坐大至此,只是兩州之間相互推諉,都不願出力,才有今日之禍。
可他區區一個縣官,也不能去置喙上峰,只能是無能——無能為力之無能。
「節度使,本使說的直白些,您勿怪,」張供奉開了口,「賊人一開口,便是濟州府一年之稅,這屬實是令人為難,再者賊子哪有信譽可講,只怕是人財兩空,節度使還需從長計議。」
「賊人明日就要看到銀子,張供奉卻要從長計議?」莫千瀾冷笑:「也是,張供奉絕親絕代之人,怎知本官心中苦楚。」
張供奉萬沒想到莫千瀾如此嘴毒,神情一滯,心裡暗暗寬慰自己:「他腦子有病,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他眉頭緊鎖:「可明日便是初六,一萬貫錢從何而來?就是將禾山縣扒下來一層皮,也籌不出一萬貫。」
莫千瀾翻了個白眼:「供奉不會以為本官是專程來喝茶的吧。」
兩人一個本官,一個本使,周縣官位卑勢劣,夾在二人之中,只覺自己是螻蟻,稍不留神,就會讓他們二人伸出手指頭揉死。
就在周縣官戰戰兢兢之際,門帘忽然撩開一角,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伸進來:「老爺。。。。。。」
周縣官連忙告罪起身,掀開門帘走了出去,領著自己滿面鬍鬚的師爺走到卷棚下,佝僂著的背終於伸直,揚起巴掌往師爺腦袋上扇了個脆的,壓著嗓子呵斥:「叫誰老爺?你是嫌我命太長了?敢在節度使和敕使面前稱老爺!」
「是是是,老。。。。。。周縣官。」
「說,什麼事!」
「外面來了許多太平車。」
「太平車?」周縣官抬腳就要往外走,「來幹嘛的?」
師爺連忙道:「不知道,說是寬州來的。」
周縣官抬起的腳落地:「寬州?不會是讓咱們賠秋糧吧?」
「不知道,」師爺拈起一大把鬍鬚,「領頭的人還說要見莫節度使。」
周縣官心中煩躁,見了師爺滿腦袋的頭髮、眉毛、鬍鬚越發心亂如麻,恨不能將其剃成個禿瓢,狠狠瞪了他一眼:「什麼都不知道,養你還不如養頭驢!」
師爺焉頭耷腦的不敢還嘴,心裡並不服氣——驢能忍兩個月不發俸?
周縣官罵走師爺,深吸一口氣,振作精神,重整衣衫,卑躬屈膝回到二堂,低聲下氣稟告莫千瀾外面有太平車找他。
莫千瀾站起來,並沒有挑他的毛病,只拍了拍周縣官肩膀:「是我的人到了,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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