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千瀾的到來打破了這種完美,燈火忽然照耀了大雄寶殿,驅散黑暗中的魑魅魍魎,使得釋迦牟尼重又憐憫世人,十八羅漢排成整齊的隊伍,也露出悲憫慈愛之態。
將要跪拜祈求的莫千瀾,卻立在佛前,沒有跪拜。
滿殿火光,投在他身上,如同披了一層金箔,他聞著香火氣,想起自己不信神鬼。
殿外風聲鶴唳,他慢慢屈膝跪倒,默然抬望著佛祖,佛祖泥塑之面依舊憐憫地看著他,仿佛能夠洞徹他一言一行,憶起他往昔所求。
他伏拜於地:「請佛祖降伏阿尨身上死魔,我還有這幅空皮囊在世,佛祖若要,悉數拿去——我只有這一個妹妹了,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允我。」
說話間,他滿面是淚,以頭觸地,肩頭聳動不已,半晌才直起腰,收了眼淚。
他又想自己常年累月的不拜佛,還得跪的長久一點,才能顯出自己誠心。
趙世恆站在一旁,不看佛,不看莫千瀾,只看從樑上垂下來的黃色幢幡,辨認上面字跡。
雄山寺緊臨峽谷,滿室潮濕,莫千瀾跪在墊子上,就覺得潮氣透過層層衣物,直往膝蓋里鑽。
四刻鐘後,他渾身冰涼,面色青白,又狠跪了四刻鐘,便察覺不到膝蓋在何處了。
他看向趙世恆:「世恆,扶我一把。」
趙世恆也把目光才幢幡上收回,伸手攙扶莫千瀾起身,兩人一步步邁出大殿、山門。
夜色暗,莫千瀾回看一眼山門,踉踉蹌蹌往前走,忽然於暗夜中對趙世恆道:「我小的時候,和程泰山打架,程泰山力壯如牛,我總是挨揍,就來求佛祖,讓我的力氣大過程泰山,後來阿爹讓我練武,程泰山果然不是我的對手了。」
趙世恆就笑:「也非佛祖之功。」
莫千瀾點頭:「我阿爹病重時,我也來拜,結果阿爹還是走了,那時候阿爹是廣川伯,不能世襲罔替,阿爹一死,家裡忽然來了許多人,把匾額摘去,又說我年紀小,不懂事,家裡恐怕有違制的東西,抄家似的大翻大檢,他們走後,家裡的東西少了大半。」
時隔多年,那時的屈辱與惶恐都已經淡去,言語平淡,趙世恆聽著,卻仍然心有不忍。
「後來陛——他召我入京,說要恩撫我,讓我做節度使,我心中不安,進京前也曾來求佛祖佑我平安,在京里倒是太平無事,哪知出京路上摔的粉身碎骨,太醫署下了狼虎猛藥,才撿回一條命,我躺在床上,心想原來佛祖不眷顧我。」
道路狹窄,趙世恆一腳深一腳淺,跛的明顯起來,聞言低聲道:「聆風是有福之人,佛祖必定眷顧。」
「是,阿尨有福。」
第35章求人
佛祖是否眷顧莫聆風還未可知,但確實是不太眷顧莫千瀾。
莫千瀾回到府上,抬腳就往長歲居走,一隻腳跨進垂花門,忽然從喉嚨里「咕嚕」一聲,像是被痰迷了一般,隨後就跌倒在地,頭臉直擦在青石板上,渾身抽搐,不住咬牙,口角溢出一股鮮血。
他呆視著趙世恆,失去知覺。
趙世恆知他是癇病發作,唬的肝膽俱裂,急忙去拽他,情急之下,自己一腳絆倒。
四周下人紛紛涌了上來,趙世恆顧不上頭暈眼花,連滾帶爬跪到莫千瀾身邊,下狠勁掐他人中,目光卻落在聚攏過來的一個下人腳上。
此人鞋上帶著泥點。
莫千瀾愛潔,所到之處必要纖塵不染,下人也都是面目潔淨,衣裳整潔,縱然鞋上不小心沾了泥點,也不敢到莫千瀾面前來。
他狀似隨意,掃了一眼此人,再次去救莫千瀾,又使人去喚李一貼。
莫千瀾醒來時,已經躺在中堂,舌尖火辣辣的痛,知道是發病時咬破了,人中上也火辣辣的痛,不必細想,也知道是讓趙世恆掐破了——從前他一發病,趙世恆就掐他人中。
他渾身綿軟,動根手指頭都為難,睜眼看向趕來的李一貼:「阿尨……」
「我是挺忙,」李一貼打斷他,「癇病要休息,您自己不愛惜自己,就是神仙來了也枉然,我再說句難聽的,您發病時身邊要是沒人,牛蹄子踩個水坑,都能淹死您。」
莫千瀾苦笑一聲,還是問:「阿尨呢?」
「有好轉,」李一貼含糊應了一聲響,「您還是顧好自己,別回頭我拿了姑娘的診金,扭頭就得當成奠儀送給您。」
說罷,他收起藥香,匆匆而走,回長歲居守著莫聆風去了。
待到李一貼徹底出了中堂,趙世恆才道:「進來了老鼠。」
莫千瀾猛地坐起來,腦袋立時痛的讓人重錘一下,咬牙忍過這一陣痛意,他冷笑一聲:「富保是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了,竟然還窺探到我家裡來了。」
偌大的莫府,哪裡能如鐵桶一般滴水不漏,只要有心,有銀子,就能鑽進老鼠來。
趙世恆摩挲著自己的手腕:「我來盯著,裡面既然有了老鼠,想必外面也有了疏漏,等事情一了,就放貓捉老鼠。」
「阿尨,」莫千瀾掀開被子,「我得去盯著,萬一他還有後手?」
趙世恆一隻手就把他按了回去:「讓鄔瑾去。」
「鄔瑾?」莫千瀾急了,又撐起來,「他懂什麼,他還是個半大孩子,又正直的過了份,不懂得任何變通,刀子架到阿尨脖頸上了,他像根木頭似的坐在那裡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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