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莫聆風,他就把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姑娘,您來了。」
他說著,掃了一眼落花流水的鄔瑾,鄔瑾察覺到他的目光,把木匣往上抬了抬。
殷北一見那匣子,便大驚,然而沒有失色,還是一團和氣的笑,把臉轉向莫聆風:「大爺在裡頭罵人呢,本來就喝了酒,又動氣,等下又該頭疼了。」
莫聆風當即邁步進門,一隻腳剛跨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莫千瀾的譏笑冷喝之聲:「我手裡沒攥一個兵,沒領一粒糧,匪患來了,要我去上什麼奏書!」
裡面便嗡嗡的說什麼從二品大員,但是底氣不足,聲音很小,含含糊糊的聽不清楚。
莫千瀾則因為發怒,聲音很清晰地傳了出來:「從二品又如何,虛銜,吳執宰告老還鄉,不也領個節度使的銜!放。。。。。。阿尨。。。。。。」
他那嗓門急轉直下:「怎麼大中午跑來,曬的臉都紅了。。。。。。」
之後的聲音就輕不可聞了。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中堂里的人也鬆快起來,紛紛起身告辭著往外走。
殷北聽的裡面腳步聲滾滾作響,又有下人收拾席面之聲,立刻讓鄔瑾三人迴避,自己笑容可掬的迎來送往。
送走挨罵的貴客,他馬不停蹄,詢問鄔瑾事情緣由。
鄔瑾撿要緊話說,三言兩語交代清楚,殷北先叫人擒那誤事的管事,又讓人去請趙世恆來,還著人叫殷南回來——他和殷南是一對孿生子,只是生母不詳,不知道誰年長,方才他爭著做哥哥,讓殷南做妹妹,把殷南氣走了。
吩咐過後,他從鄔瑾手中接過匣子:「正衣冠。」
莫千瀾愛潔,碩大的莫府,凡是他所到之處,必定纖塵不染,一應事物,都要整齊潔淨,鄔瑾等人衣冠不整,更是火上澆油。
鄔、程二人連忙整裝,鄔瑾衣袖上有一條長長的破口,卻是無法遮掩,只能作罷,而祁暢用力拉扯自己濕漉漉的袖子,也是無濟於事。
這時候,程廷靠近鄔瑾,耳語道:「要是問你有沒有看奏書,千萬記得說沒看,記住!」
話音剛落,殷北已經快步走了出來,讓他們進去。
第24章罰
正屋裡燃著兩尊三足青瓷熏爐,徐徐吐出香菸,驅散殘存的酒氣,門窗簾子悉數捲起,日頭自窗格眼裡透進來,一塊塊落在地上、牆上、畫上。
莫聆風背著光,小老太爺似的坐在玫瑰椅中,對著方桌上的大捧盤指指點點:「這個、這個。」
莫千瀾躬身站在桌前,低頭去看雕漆捧盒,裡面簇放著佛手干、糖霜韻果、蜜棗、笑靨兒、猊糖,他提起銀箸,把莫聆風要吃的蜜棗和笑靨兒夾了一碟子。
莫聆風捧著小碟,抓起笑靨兒塞進嘴裡,很陶醉地眯了一下眼睛——她嗜甜。
「都站在門口乾什麼?」莫千瀾放下銀箸,擦了擦手,自己在方桌旁的另一把玫瑰椅上坐下,「進來吧。」
濕透了的木盒和羊皮封,還有那封徹底看不清楚字跡了的奏書,隨意擺放在捧盒前,盒子半邊都在桌外,岌岌可危,仿佛還不如那個糖捧盒要緊。
屋外站著的三個人聽到他叫進,全都懸著一口氣,提起腳來,小心翼翼邁過門檻,往裡走了幾步。
鄔瑾站在三人中間,拱手一揖:「晚生拜見節度使。」
行過禮後,他斂衽叉手,深深垂著頭,等候莫千瀾發落。
風不定,從他撕裂的袖子裡鑽進去,人卻是靜,可以聽到從東側傳來的銅壺漏水之聲,點點滴滴,打在銅盤上,正是時光流逝之音。
程廷戰戰兢兢的落後鄔瑾一步,蚊子似的嗡了一聲:「姑父。」
祁暢無話可說,瑟縮於鄔瑾身後,跪在地上,覺得莫千瀾巨大無比,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碾入地縫之中。
莫千瀾飲酒動怒,此時胃裡正翻江倒海,神色不耐地皺眉,莫聆風舉起一個蜜棗,高高遞到他嘴邊,他偏過頭去一口咬下,眼睛先掃過祁暢。
蜜棗太甜,他端起茶杯,飲一口茶,懶洋洋移開目光,去看程廷:「程三,你倒是數十年如一日——不對,聽聞你飯量倒是漲了。」
程廷讓他盯著,已經出了一身的汗,起先以為他是在敘舊情,隨後反應過來他是在譏諷自己蠢如幼童,只漲飯量不漲腦袋。
「我。。。。。。」
還未「我」出個一二三來,莫千瀾已經放下茶杯,手指在方桌上輕叩兩下,吩咐殷北:「打他二十杖,送他家去,告知程知府。」
程廷嘴還沒張,人先抖了起來。
二十杖!
會不會死?
還要告訴他爹!
程知府雖是個文官,也曾習過武,打兒子時,與上陣殺敵無異,若是知道程廷毀壞奏書,一巴掌能把程廷扇出去十萬八千里。
他結結巴巴想為自己辯解,然而那話在喉嚨里不住翻滾,最後竟然汪的一聲哭了出來,滾出來的話也類似於狗叫了。
莫千瀾揮手:「拖出去打。」
殷北為顯程廷身份貴重,親自上前,把他扛了出去,不多時,廊下就傳來撕破喉嚨的痛呼慘叫,起先是聲震屋瓦,漸漸的,聲若蚊蠅,最後徹底沒了聲音——殷北派人將他送回程府去了。
鄔瑾立在原地,手腳冰涼,額上復又沁出一層黏膩的冷汗,腦中還是一片空白,連趙世恆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只覺得那更漏的滴水聲震耳欲聾,就響在自己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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