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再去医馆那边看看,一来看看孟孙家的人是否真的将医师送回医馆,二来再打听一下扁鹊的下落,如今情势有变,他若留有人手,或许知道她来了,尚能见得一面。
赵无忧一听她要去找扁鹊,自是不肯离开,跟着她一路到了万药堂,看到那些被孟孙氏抓走的医师果然已经被送回,只是有几个年纪大的受了惊吓,这一回来,自己就先病倒了,搞得几家医馆都忙得不可开交,连外面的病人都顾不上照看,整条街上挤满了来看病或是看热闹的人,吵吵嚷嚷的,比那菜市还要喧哗几倍。
倒是万药堂的掌柜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青青,急忙挤出人群,朝着青青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肯我等出头,我等今日定然难逃此劫。”他说着,身后一群学徒和伙计们都跟着朝青青下拜,隔壁几家医院的医师看到青青和赵无忧,也都跟着走了出来,满口道谢,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青青哪里想到,会有如此之多的人,更没想到他们会向她道谢,一时间反倒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赵无忧便拱手还礼道:“诸位莫要多礼,舍妹曾受过神医扁鹊救命之恩,今日所为,也是为报答神医。可惜这次来没能得见神医,日后若是诸位见到神医,还请代为转告,在下和舍妹俱感激不尽!”
百草堂的医师急忙说道:“二位多礼了,我们若能见到神医,自当转告,只怕我等以后也未必能见到神医……”
“此话怎讲?”赵无忧一怔,急忙问道:“莫非阁下知道神医去往何处?”
“小人不知,”那医师先前在孟孙府便看到孟孙鹑对他逢迎有加,一口一个大人的称呼,知道这位公子看着年轻,却出身不凡,也不敢托大,小心地答道:“只是先前神医离开之时,曾经说过,欲往南行,去寻那病因,想来……如今已不在鲁地,只是不知去往何处……神医原本就云游天下,行踪不定,能在鲁地三载,已是不短,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
青青闻言与赵无忧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担忧之色,便顾不得回礼,应酬了几句,便匆匆返回孔府,此事牵扯甚多,她也拿不定主意,还是要回去先问过孙奕之再说。
孔府的门子已经认得青青和赵无忧,不敢阻拦,连忙将两人迎进门去,只是一进门,青青便听到从内院中传出一阵悲切的哭声,顿时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在哭?”
门子亦是面露难过之色,哭丧着脸说道:“老太爷不在,老爷今日意外中箭受伤,夫人派人出去找医师,一个都找不到,这会儿正急得不行,失礼之处,还望姑娘和赵大人见谅!”
“你家老爷?”
青青有点懵,她跟着孙奕之进孔府,就拜见了孔丘,跟着一众孔门弟子住在藏书楼的园子里,那园子本就是孔府中最大的一处院子,除了三层藏书楼之外,还有两进厢房,足足二十多个房间,她自个儿住一套内外两间
的厢房不说,还有个婢女服侍,比在卫国的蘧府规矩还多,所以她才趁着孔丘带孙奕之等人出门之时,自己也跑出来逛街游玩,压根没想过去拜见孔府的其他主人,故而根本不知道孔府的老爷是谁。
赵无忧一看便知,轻轻在她耳畔说道:“是孔师之子,孔鲤孔伯鱼。”
青青深吸了口气,说道:“那你去通传夫人一声,百草堂和万药堂的医师都已经回去了,现在去请,应该可以找到医师了。”
“当真?”看到青青认真地点头,门子顿时大喜,还不忘冲着青青行了礼,说了声“多谢姑娘”,便一溜烟跑进内院去,向里面那些已然哭成泪人的夫人报告这个好消息。
赵无忧却看了青青一眼,问道:“若是箭伤,那些医师,只怕医术还比不上你吧?”
青青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孔师会让我给他的儿子疗伤?”
赵无忧顿时哑口无言,他自幼被送入楚国为间,为间之人,自小就在生死之间经受训练考验,只要能完成任务,皆可不则手段。哪怕他出身名门世家,也曾学习世家礼仪之道,但更懂得事急从权,并不拘泥于礼。
可孔丘最重周礼,当年就为祭祀之肉分配不当,三桓擅权失礼之事,便与季孙氏吵个不休,结果被逐出鲁国。更不用说这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孔鲤中的是箭伤,无论何处,只要拔箭,都需脱衣露肉,岂能让青青一个未婚女子得见?
更何况,以孔丘对女子的认知,只怕根本不会相信青青居然还会医术。
青青只是有些意外,孔鲤如何会意外中箭?尤其是这当口,孔丘前脚出门拜访左丘明,孔鲤后脚就中箭受伤,偏偏这时候医师都被困在了孟孙府上,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一想。
“阿兄,不知可否帮我查查,是何人伤了孔老爷?”孙奕之不在,她也找不到司时久,只能请赵无忧帮忙,这种打听消息勘察凶手之事,他们的本事远远强她百倍。
赵无忧也不推辞,立刻派手下前去打听,刚派出人去,就见方才跑进去的门子领着几个妇人匆匆走了出来,当前的一人容貌妍丽,约莫三十岁上下,一看到青青时,先是一怔,停下了脚步,神色变幻莫定,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便是这位姑娘说,医师们已经回来了吗?”
“见过夫人,在下赵青青,蒙孔师收留,暂住府中藏书院。”青青先自报家门,并未在意她眼中的深意,只当她看不上自己这身装扮,坦言道:“今日我外出之时正好遇见,那些医师被孟孙氏请去治病,如今孟孙氏无救,便将他们都已送回,夫人若是要请医师为老爷疗伤,便快些派人去吧!”
孔夫人点点头,先吩咐人去请医师,然后一双眼便在青青身上流连不已。
青青被她看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按捺不住,便忍不住直截了当地问道:“夫人为何如此看我?是我哪里有失礼之处吗?”
“啊?不是……”孔夫人却似被她吓了一跳,眼神暗了暗,轻叹一声,道:“我只是看你……生得有些像我的一个故友……只是她十六七年前早已故去,或许是我老了,看花了眼……”
青青还未开口,赵无忧却在一旁说道:“夫人的故友,可是晋国韩氏女?”
孔夫人一怔,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青青,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青青简单地说道:“是我堂兄,现为晋国使者,赵无忧。”
赵无忧则彬彬有礼地向她行了一礼,说道:“无忧见过夫人。只因方才听夫人说起青青容貌与人相似,忽然想起,青妹与婶娘正有七八分相似,便贸然开口,失礼之处,还望夫人莫怪。”
“你婶娘?”孔夫人眼神越发迷茫,喃喃地说道:“莫非……莫非韩氏……韩氏还活着?青青姑娘,可否告诉我……令堂名讳?”
“我阿娘姓韩,名薇,”青青皱了皱眉,心间一痛,轻声说道:“只是青青无能,未能照顾好阿娘,她半年前已去世。”
孔夫人惊呼一声,一双眼紧盯着青青,激动地向前走了几步,刚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又局促地收了回去,颤巍巍地问道:“你……你果真是阿薇的女儿!那令尊……赵氏……”她的脸色由红变白,忽然又黯淡下来,“赵戬呢?他如今又在何处?”
她如此直呼阿爹的名讳,青青听得刺耳,碍于她与阿娘相识,方才按住心中不快,淡淡地说道:“阿爹早在七年前,就被吴王投进剑庐身亡。”
“啊?!”孔夫人这次的反应,比听到韩薇身故还要大,原本就摇摇晃晃的身子忽地一软,一头就要栽倒在地。
青青就算再不喜欢她方才的反应,也不能见死不救,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等她身边的侍女反应过来,便已伸手一拉一揽,稳稳地将她抱住,方才瞥了一眼她那两个惊得呆若木鸡的婢女,毫不客气地问道:“还不带我送你家夫人回房休息?”
“喏!”那婢女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多谢姑娘相助,请随我来。”
孔夫人已然昏厥过去,也就是青青功力深厚,一把便可将她抱起,那两个婢女急忙打帐引路,将她带去后院,赵无忧不便入内,也只能在外厅相候。
等到了后院之中,青青抱着孔夫人跟随那婢女直奔正房,却见一女子踉踉跄跄地从房中冲了出来,一双手上满是鲜血,惊恐地看见她们就尖声叫道:“老爷快不行了,快!快去请医师来救命啊!”
领路的婢女大吃一惊,顿足不已地说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这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夫人也昏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你们让一让!我去看看!”青青抱着孔夫人,推开了前面挡路的婢女,大步朝房中走去。
“你?”几个女子都面面相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少女能有什么本事救回老爷,只不过,这个生死关头,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那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