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容也有此顾虑,因此才没有先把人打废了再问话,这时掀眼看了看叶明巍,“叶州主有何高见?”
叶明巍:“你我都不适合审他。”
楚凤容:“那谁适合?徐州主?”
叶明巍淡淡一笑,飘然吐出一个名字:“夜鸠。”
楚凤容存疑,“她?我上次与她一别,就看出她对你女儿的郎君可是颇有想法,几次三番阻拦我的计划。”想到这儿,她放下手里的刑具,打量着陆九宴,“也不知这一路,她有没有得偿所愿。”
陆九宴的确生得一副好皮囊,作为一名商人,他身上甚至没有俗气的铜臭味,眼中亦没有令人厌恶的谄媚精明,更像是出生清贵的世家公子。只是可惜,她很清楚,再怎么不像,他依旧是下九流的商人。
楚凤容:“叶州主有夜鸠的消息?她会听命于我们?”
她并不相信夜鸠会是一个俯首听命的杀手。可是叶明巍……为了把控沧州大权,能同意夜鸠答应她杀死自己的女儿,这等手段和心机,让她不得不信半分。
叶明巍道:“夜鸠就在城中,一天时间,我将人带来。”
楚凤容又道:“她能怎么审?若我的情报没错,他们两个……好像关系不纯。”
“夜鸠是我手下最强的杀手,有的是审人的法子。”叶明巍笑笑,“至于别的,她不敢违抗我的命令。”
楚凤容也不知他是吹牛还是实话,但一天时间,她还等得起,“那便静候佳音了。”
回头走近刑架上的陆九宴,看他低着头,眼眸半垂,是药效开始起作用了。楚凤容嘴角一扯,抬手拍拍他的脸颊,掌心下细腻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她用力并不大,可那白皙的脸颊上还是浅浅印出了红晕。
想不到竟然是易留痕的体质。她忽然想起先前听闻陆九宴差点死在柳府宴上,于是低头看他脖子上的伤痕,想必是用了极好的伤药,刀伤愈合得几乎天衣无缝,她没看到显眼的伤痕,却看见他脖间淡淡的红印。
她伸出拇指抹了抹,擦不掉。
楚凤容哧地一笑,忽然有些期待夜鸠亲自审人的画面了。
入夜,一抹烟似的黑影悄无声息溜进了叶明巍居住的小院。
夜鸠推开门,叶明巍还未入睡,正坐在书案后等她来。
他沏了两杯茶,一杯推至对面,看看夜鸠空空如也的双手,笑着道:“怎么,当真不听为父的话了?州主印呢?为何不带来给我?”
夜鸠身姿挺立,神色冷然,“父亲不该把九宴牵扯进来。”
叶明巍:“可楚凤容得不到陆家,不会完全信任我们,你就让他交出家主印拖个一时片刻又能怎么样?一年半载的,陆家还倒不了。”
他说完起身,走近夜鸠,注视她薄凉如水的面庞,“挽儿,你已经为了他,几次三番忤逆为父。为父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夜鸠垂眼,抑住胸中闷火。
叶明巍道:“那日你说了那番话,为父便知道九宴在你心里的份量,所以,你的人接走陆棠氏,为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也没有牵连她。”
他以为这番说辞能够打动她哪怕一点挽儿,可夜鸠的面色依旧冷漠至极,叶明巍怒了,“你忘了为父当初怎么教你的?杀手,动情则死!你已经离死不远了!”
夜鸠抬眼,与他直视,眼中依旧是如磐石一般坚定的眸色,“我死之前,九宴不可以死。”
叶明巍愕然,叉腰反复来回踱步,“我教你武功,教你杀人,教你如何做好一州之主,可没教你如此用情。”
“父亲的确没有。你传授我冷漠凉薄,教会我杀人不眨眼,断情绝爱,无欲则刚。我是您手里的一把刀,本应该无情无义,更不应有情。如果我是那样的人,那么父亲,或许也会是我刀下的一缕亡魂。您应该庆幸,是九宴,教会了我爱。”
叶明巍陡然站定,深深看着她。
夜鸠看着前方,目空一切道:“我将我的软肋全盘托出,是因为我相信您会替我护他周全。”
叶明巍知道,这件事情上,他拿她没办法了。
他颓然坐下,沉声道:“明日你现身,替楚凤容审一审,让他说出家主印的下落。”他又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怎么审,我管不着,我只要最后的结果。”
夜鸠听出他话中有话,直言道:“请父亲有话直说。”
叶明巍道:“我听人说,你跟九宴好像,有什么意见不合,你们小辈的事情我本不该插手,但现在机会送到眼前……你是聪明人,自己把握。”
夜鸠微微咬牙,道:“后日,我已经打听到黑市印石的下落,需要时间打磨。”
叶明巍听出了她的意图。
拱手让出陆家壮大勤王势力,是一招险棋。若是用假的家主印将楚凤容骗回沧州,也能拖个把月,只要在这期间,她能拿到其他几州的州主印,朝堂便能直接调兵对勤王先发制人,这倒是他之前没有想到的法子,“行,为父可以帮你拖延点时间。”
“不会太久。”她说,“九宴在他们手里,你帮我留心一点,别让他吃苦。”
叶明巍无关痛痒地笑道:“他吃苦我又不心疼,你要是担心就早点回来”
夜鸠转身,沉着脸道:“待我见到完好无损的他,再把朗州主印交给你。”
然后,一阵风似地,飞快离开了。
叶明巍端起已经冷掉的茶杯一引而下,又将对面那杯端起一并喝了,苦笑着摇头。
“当真是急呢。”
黑市于子时开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