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打开这一座箱笼,窥得真?相,我觉得,将这天下掀了重来,也并无不可。”
沈家十一娘,大魏皇后,今日惨烈死局,罪魁祸首并非陈戍之愚忠,元辙之愚孝,陈妃之妒心,贵妃之贪婪,而?是拜帝王常年制衡之术所赐。
这样重术轻道之人,不配为?君。
元泓见他?如?此离经叛道,也并无意外,道:
“冒认宗族,不守臣节,觊觎君后,带兵入宫,弑杀皇子,再加上胁迫君王,举兵谋逆……桩桩件件,都够你死罪。”
“你还痴心妄想,要带朕的皇后回北疆?”
“十年前,朕对你心慈手软,放虎归山,今朝,朕不会再错一回。”
顾昔潮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眼前的男人,当今天子,九五之尊,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她在这狭小?的箱笼,活埋十年。
而?他?曾经为?臣,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他?身如?五内俱焚。
也该是他?孤注一掷,放手作为?之时了。
顾昔潮终是将一直攥于袖中的一卷绢帛展开,直逼天子,道:
“陛下且看清楚,沈氏十一娘,当年是先帝赐婚于我。”
此间忽然安静了一瞬。
元泓倏然抬眸,望向那一卷黄绢圣旨,步步凑近,目光如?淬毒一般凌冽。
眼见绢帛上先帝御笔,玉玺亲刻,做不得假。
顾昔潮朗声道:
“先帝以礼义治天下,陛下贵为?天子,十五年前,以吾妻沈氏十一娘冒名顶替沈氏三娘,强夺臣妻。”
“陛下今日夺我妻子,来日便可夺任何?臣子平民之妻。宗法,礼法,法统,天下悠悠众口?,可会站在陛下这边?沈氏旧部,忠臣良将,乃至天下人,可会善罢甘休?陛下从此在天下人面前,还如?何?为?君?”
“陛下九五之位,来之不易,三思而?行?。”
字字诛心,尤其尾句。
这便是他?的最后一招了。
大将军少时一战成?名,曾以无上军功求得一纸御赐婚书。
而?今,只为?换回一抔枯骨。
元泓没有料到他?还有后手,静立良久,有一种孤家寡人的萧索之感。
而?今,内除世家,外收兵权,这锦绣江山即将皆为?他?所掌握。
却?生出了这么一个微小?的变数,一个足以撼动他?所有布局的变数。
顾昔潮望着天子发白的面色,淡淡道:
“陛下将万千罪名加于臣身,可有想过今日为?此反噬?”
搅弄风云之人,终有一日会被?风云碾碎。
他?顾昔潮所有叛逆之行?,不过为?了夺回本属于他?的妻子,被?皇权夺走的妻子。天下万民,史书工笔,都会站在他?这一侧。
此番入宫觐见之时,他?就说过,谁为?刀俎,谁为?鱼肉,犹未可知?。
元泓微微一怔,却?缓缓地勾起唇角,一笑置之:
“既是先帝遗诏,必得天下人看到才算作数,那就要看大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棋局已近收官,君王已行?至此处,那早死的先帝也未必压得住他?。
“就算京畿二卫尽数折于今日平叛,但陛下莫要忘了,北疆还有臣十万精兵。臣为?臣妻,师出有名,天下共讨之。”
昔日君臣,针锋相对,图穷匕见。
顾昔潮握刀的手,骨节泛白,青筋暴鼓仿佛就要崩裂,一双虚无的手揽上了他?的臂弯。
他?侧首,看到她的魂魄牵起他?的手轻轻摩挲,让他?平静下来。
他?心头一恸,望着她面无血色的魂魄,极力对他?扬起了一丝笑:
“顾郎,你就让我见他?。我没什么见不得人。”
生前死后,她不曾辜负过任何?人。不该是她躲躲藏藏。
那柔弱万般却?又坚韧无比的魂魄,如?常俏皮,如?常狡黠,道:
“我,也还有最后一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