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儿双眼扫过他们,径自走到玉棺之前,棺身透着冰冷的寒气,指尖寒意直侵到心底最深处,麻木了呼吸,连心痛也似已忘记。
“冀哥哥你真舍得就这样走了?”她凝视着他平静的峻颜,修长的墨眉有些微蹙,似乎在听她如泣似诉的喃喃低语“你真舍得就这样抛下我?可是我答应过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你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沉寂片刻,浮肿的眼眸中骤然迸出两道决意光芒,她身子往后一退,头一低,使出全力向玉棺上撞去——
“不!娘娘”
“娘娘”
千钧一,瓦儿蜷缩着身子,睫毛扑闪,却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温暖包围着她。刹那间,鼻头一酸,强忍的泪意迅涌上眼眶。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她连想去陪冀哥哥也不成么?
银翟紧抱着她,心脏差点因那绝望的一撞而停止跳动。她身子僵硬冰凉,泪水无意识地滚滚而出,也失去了温度。
“听我说”他摇晃着怀中的身子,声音急切而沉重,又带着明显的希望“瓦儿,听我说!你不能死,你不能就这样随他而去!”
瓦儿没有反应,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任由泪水奔流。
“你不能死,因为刚才太医跟我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先看了玉棺中的人一眼,黑眸灼亮“你已有了身孕!”
身孕!滞愣了半晌,她突然回过神,抓住他的袖口,屏住呼吸:“你说什么?你刚刚说了什么”
银翟盯着她的眼睛,小心地捧起那张泪痕斑斑的脸蛋,轻柔拭去泪珠,清晰地重复一次:“乔雀说,你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啊”瓦儿双瞳定定不动,而后陡然紧缩了一下,晕厥在他怀中。
“乔太医还说你身子实在太虚弱,这孩子很难啊”他收紧了手臂。
*
秋风萧瑟,天色阴沉灰暗。
繁杂的大丧仪式要依照程序进行,举国上下,百姓布奠倾觞,哭望王城,天地为愁,草木同悲,处处白幡飘零,人人默哀。王宫内外一片肃然悲凉,处处是白衣素服的背影。
清冷的银暝街道上,白色纸钱一串一串,在阴暗的天空下沿地翻飞。街道上走着两个人,一白须老者带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缓缓走着,脚步一次比一次沉重。终于,老者停下,眼中灰暗如霾。少年先叹息:“师傅我们还是来晚了。”白须老者皱起眉头,一手只紧握着手中的白玉瓷瓶,那里面有他近一年来精心研制的心血,可惜
“唉!天命但非天意,非天意哪!这是他的命也是老夫十六年前的过错啊”面对着王宫方向,老者的声音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他脊背微躬,双脚沉重地再也提不起半步。
*
同一时间,来自蒙舍、刖夙及北诏国的马车到达宫殿门口,三位君王带着沉痛哀悼步入宫中。
丧礼肃穆,沉痛。瓦儿从头痛欲裂中清醒,闻到冷冽的空气,逐渐忆起银翟说的那句话。他说她有了身孕?老天爷,这就是你的安排么?分不清喜悲,泪水沾湿脸庞。
银翟要处理太多事,不能时刻守在瓦儿身边,但他早派人将住南音寺的筱水接回,请她好好照顾瓦儿。宫女们寸步不离,紧紧守侯,一见瓦儿醒来,立刻欣喜呼道:“娘娘醒了,娘娘醒了”瓦儿紧抓住丝被,差点从塌上跌落下来。连忙稳住自己,小手下意识地抚在自己小腹之上。刚刚那一刹那,她突然再无疑虑,她决定——好好活着,为了这个孩子,为了她与冀哥哥的孩子,她要好好活下去!
嘴角露出一抹坚强笑意,泪流满面地强撑着夺门而出。
德明殿,瓦儿牙根紧咬,眷恋的眼一次又一次凝视着玉棺里的人,可惜,她纵然怎么呼喊,看他,他都不会再回应一眼而她最想告诉他的只有一句——“以后,我与孩子一起守护你”银翟深幽的黑眸锁住他,俊容上闪过欣慰,侧头注视玉棺中的兄弟,默默道:冀你可以放心了!瓦儿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坚强,她再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能让她好好活下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大王”肃穆中,一个娇柔而悲痛的女声,颤声哭着入殿。众人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后,不再阻止,悲哀之色笼罩整个王宫。
浦月容不敢相信,她真不敢相信,不过几个月,她甚至还没有离开南诏境地,他们竟已天人永隔。“大王”她哭倒在灵前,尽情宣泄泪水,尽管玉棺里的男人从未爱过她,尽管她曾经那样恨过他,怨过他,但是当听闻银暝冷君驾崩的那刻,天旋地转,风云变色,痛苦瞬间将她狠狠击倒。
她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她浦月容是这样爱他,爱了十几年,爱得孤独寂寞,爱得愤恨绝望,然而终其一生,她绝不可能忘记他
*
丧礼第七天,玉棺要被送进王宫后山的陵墓内。
石阶冰冷,玉棺在侍卫的护送下,一步一步,缓慢地稳稳前行。瓦儿一身素白,黑在风中飞扬,瘦小的身子看起来像一缕随时会消失的清风,筱水扶着她,生怕她不支倒下。银翟面无表情,黑眸里凝结了暖阳不破的沉痛,他不时担忧地看向瓦儿,紧抿的唇角在灰暗天色下坚毅无比。他知道,这样的她就算坚持要最后一口气,都不会轻易倒下。
落叶随风旋转飘落,浦月容的脸色与素衣一样苍白,在零儿的搀扶下沉静地走过每一步。后面是长长的队伍,整个山林小路上蜿蜒着一片素白。
巍峨的陵墓靠山而立,如宫殿一样富有气势,沉重的墓门慢慢打开,里面走出四名守陵侍卫,玉棺被小心接过。百官齐呼,缟素跪叩,哀声一片。石阶深处,瓦儿晃了晃身子,轻轻挣脱宫女的搀扶,目光只落在玉棺上。银翟暗眸一抬,上前扶住她的手,将她轻轻一带,与她共同立在陵墓最高处的台阶上,然后缓缓跪下。
没人留意,刚从边关得到消息,匆匆赶回的夏安然正在队伍的末端,伤心欲绝地匍匐在冰冷的石阶上,无力起身
阴霾遮住了炫目明光,陵墓高大雄伟,人间天阙,俯瞰人生的命运悲欢。银氏山河,百年岁月,众臣呜声荡彻山林,回旋在枯木丛林之中,久久不散。
天边暗光,乌云笼罩寰宇,千里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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