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李樯带着胜玉去赴宴。
古家说是要祭祖,但各处却装饰得既不清寂,也不庄重,反倒像是寻了个由头,聚齐亲朋欢乐一场。
胜玉坐在坐席中,看到了郑元的身影。
这应该并非胜玉第一次见到他,或许小时候也见过,毕竟当年太子是多么风光的人物,即便长得肥头大耳,也会被夸成人间蛟龙。
但现在郑元全没了那股贵气了。
他甚至有些畏畏缩缩的,站在古聂清旁边,甚至都不如古聂清挺拔。
大约这就是世人常说的人靠衣装。
没有了金银和敬畏堆出来的金身,哪怕是皇帝嫡子也不过是泥人一具。
他当然不认识胜玉,胜玉坐在角落里,静静地观察着他。
今天她没有刻意隐姓埋名。
偶尔有一旁的客人问起她的渊源来历,她都回答,自己姓傅。
因为她知道今天之后或许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有人听到这个姓氏有些吃惊,但胜玉一切如常,旁人也再不好追问。
只当与昔年的傅家毫无关系。
李樯是显眼的贵客,当然不跟她坐在一处。
胜玉独自静静地饮茶,古宅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哪怕打扫得再干净,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灰尘味,隐隐约约的霉味从房梁,窗角,屏风上传出来。
因此胜玉饮了两口,就放下茶杯不再喝了。
屋里的客人都彼此说笑,有人认得胜玉,拾了一把瓜子儿过来打招呼,叫她女东家,一边恰啵恰啵磕着,一边带着点酸味儿和羡慕问她已挣了多少银钱。
胜玉还当真心算了一下。
接着诚实地说:“一点薄产罢了。几进小院,几亩田契,还是买得起。”
旁人听完,神色自然是更加异彩纷呈。
闲聊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古聂清四处敬了一圈酒,带着郑元回到了上座。
过了没多久,便招呼开饭。
古家招待得很是丰盛,人人桌上都放了一个小炉,一盘鱼脍,再来一碗蒸鲜菌鸡油饭,旁边的碟子里摆着牛舌、羊肚,都是已经用橘皮腌好去味了的。
胜玉听到许多人咋舌的声音。
寻常人这般姿态倒不稀奇,上的郑元也是双眼光,口水直吞,甚至腹中直接咕咕叫出声。
底下的小孩不怕他,闻声吃吃笑。
郑元也知羞惭,摸了摸肚子摇头道;“古兄莫怪。父皇要我安于清贫,府上好些年不见油腥,整日挨饿。”
即便他已无太子名头,却也终究是皇子,一提起“父皇”,再无人敢随意颜色,都眼观鼻鼻观心。
古聂清直道他受苦了,将菜碟越堆到郑元面前。
胜玉默默垂眸。
郑元窘迫到这种程度,也难怪如此自降身段,与古家走得这么近。
除了贪图古家现存的财富,或许还有把柄在古家手中。
古聂清又劝了几句,郑元本就难耐饥饿,面对这等美食更是馋虫骚动,哪里忍得住,没矜持多久便提筷猛吃,那吃相比起村野农夫还要粗鄙几分。
郑元只顾享受,不断对古聂清赞赏点头。
“好吃!”
古聂清又让人传来葡萄酒,并细细介绍,这酒是去岁古家自家的果园里采的葡萄酿的,葡萄品质极佳,酿的果酒香飘四溢,庄园的地窖全都塞满了酒壶,还有许多摆不下的,最后剩下的那些葡萄扔了坏了,做果园来年的肥料。
郑元双眼迷蒙,只喝了一口,就已然隐约有了醉意。
也不知道这醉意究竟有几分是因为酒,又有几分是因为向往古聂清所描述的财富。
大片的庄园,塞满的酒窖,堆得放不下的葡萄……
这与遍地黄金何异。 看到这里,胜玉已然确定郑元对古聂清也不安好心,或许时时刻刻想着侵吞古家的家产。
或许在郑元心中,古家还与当年一样,仍然是他的走狗,古家所有的一切,只要他想要,最后都能到他手中。
当年郑元及他背后的那些谋士,就是这样对待父亲的吗。
现在为郑元“出谋划策”的那些人早就死的死,散的散,剩下郑元一个,死活也不聪明。
推杯换盏,酒意渐酣。
这时大门打开,一个小黄门捧着一卷文牒进来,李樯紧随其后。
郑元已醉得稀里糊涂,但看到那个太监模样的人,还是大吃一惊,立刻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