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座。
周清南眼皮微掀,视线落在程菲白生生的脸蛋上。
暗光将她本就无暇的皮肤映照得更加剔透,咫尺之遥,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她描画的眼线,深棕色的两道弧,将眼尾略微延长出来,配上乌黑眼珠,像只成了精的小狐狸。
一股淡雅微甜的香味儿钻进周清南鼻息。
他知道,这是从她领口肩颈间散发出的味道,盛夏的水果落入雪白牛奶,被体温一蒸,芬芳馥郁。
周清南置于暗处的右手食指,极轻微地跳了下,一股莫名的燥热从骨缝里浸出来,眨眼间染透四肢百骸。
短短一两秒,他喉结上下滚动一瞬,不动声色地移开落在程菲身上的目光。
“你坐下休息休息。”程菲没有察觉到周清南的任何异状。
将他扶到沙发上坐好后,程菲直起身来扑了扑手,余光不经意间一瞥,注意到不远处的柜子旁边有个饮水机。
她径直走过去。
弯下腰,打开饮水机下方的柜门,取出一个崭新的一次性水杯。
空气里响起哗啦水流声。
“喏,喝点水吧。”程菲将杯子递给周清南。
周清南顿了下,单手接过纸杯。杯身温热,不烫不凉。
程菲见状,以为他在嫌弃水太热,便自然而然地解道:“我知道你喜欢喝冰水,但是现在你伤还没好全病体虚弱,多喝热水才有助康复。”
周清南看她一眼,淡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喝水的习惯。”
“……”
糟糕。一时失言,暴露出她向陆岩打听过他的事了……
程菲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眨了两下,僵滞片刻才清清嗓子、挤出笑容,回周清南道:“上次我不是和陆岩一起回家吗,路上无聊,就跟他随便聊了两句。”
周清南直到昨天半夜才彻底退的烧,伤情未愈,头也还有点儿疼。一时间没记起她说的事,微拧眉:“哪次你跟陆岩一起回家。”
程菲想起这茬就有点无语,闷声闷气回:“不就是你让他跟踪我那次。”
周清南合眸,单手拿水杯,另一只手轻轻挤压了下眉心,须臾,嗓音平静地说:“我没让他跟踪你。当时我让他送你,是为了确保你的安全。”
这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程菲的意料。
她愣怔了半秒,然后问他:“为什么要让陆岩保护我的安全?”
“我仇家很多。汽修厂那晚你赖上我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女人。”
周清南说话的同时,眼神始终在看掌心里那杯温水。看见水泡从杯子底部升起来,至水面,见了光,于是眨眼间破灭,化为虚无。
他调子懒洋洋的,漫不经心而又随性,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当时我刚被人砍了一刀,我的仇家没要成我的命,恼羞成怒之下就有可能会对你动手。为了不让你受到伤害,我只能谨慎一些。”
听周清南说完这些,程菲心里却生出几分沉重,像是凭空掉下来几块大石头,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她站在几步远外,齿尖轻咬唇瓣,定定望着沙发上的男人,眼神复杂。
这时,周清南终于喝了一口她倒给他的温水,继而朝她轻淡一弯唇,吐出两个字:“多谢。”
程菲看着他,也不知怎么的,冷不丁便忽然问:“你很担心我受到伤害吗?”
闻声刹那,周清南眼底的眸光细微一动。
然而当他开口回话时,面上神色却仍旧淡漠如初,像一片无风无浪的海面。
他直视着她,散漫地道:“我这种人的命最不值钱,丢了也就丢了,但程小姐你不一样。你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电视台的传媒工作者,未来的大导演。你如果出什么事,那是整个社会的损失,我担待不起。”
一通高帽子扣下来,程菲一点没觉骄傲得意或者开心,只感到无语。
程菲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瞪他,不满地嘟囔:“请问周总这是在损我吗?”
周清南轻声,一字一顿地回答:“肺腑之言。”
傻子才信你是肺腑之言。
罢了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态保护她,至少最近这段时日,她的人身安全确实没受到任何威胁。
加上今晚他带伤帮她挡酒,她应该感谢他……
想到这里,程菲不禁轻皱眉头,视线又回到周清南身上,暗搓搓地扫视一圈,终于还是没忍住过分强烈的好奇心,低声试探道:“你……你和梅景逍梅总,真的是朋友?”
听见她口中说出“梅景逍”这个名字,周清南眼底的眸光瞬间冷几分,隐覆薄霜。
他脸上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直勾勾看向她,挑了挑眉,道:“怎么。我不配?”
程菲黑线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菲由衷怀疑这位大佬今天出门前是吃过炸药,不然,为什么每句话听起来都夹枪带棒火药味十足?
“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程菲很纳闷儿,与其说是在和周清南对话,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也低低的,“梅景逍是在国外长大的,而且梅氏集团的总部在云城,你又一直生活在滨港,你们应该没什么机会认识才对。还有,你们的年龄差了好几岁,也不可能是同学什么的呀……”
“做人还是糊涂点好。”
周清南脸色淡漠地打断她,“任何事情都刨根问底,对你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