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守道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应当是应当,不过,让你在这儿打杂屈才了。你初同我学医时就知道,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现在怎么反而忘了?当年让你进入太医院,可不只是去医病而已。”
“老师,”吕仲良面色苦闷,“您是不知那里面的风气,腐朽糟烂,实在难以管束。”
“那你就让出位置,躲到外面了事?”吴守道放下手帕,“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越是近年关,越是没由来地焦虑,还是逃不过老师的眼睛,吕仲良低声道:“最迟不过二月。”
“你早已出师,不用从我这儿学什么了,隔了那么多年,你我师徒还能作伴,我也是高兴的。”吴守道语重心长,“在这儿的日子就安心过,回去了尽管大刀阔斧,重疾需下猛药。你是我最好的徒弟,当为上医啊,仲良。”
“是,老师。”得到恩师肯定,吕仲良稍稍定了神,收敛了多余情绪。
他既为自己前程心烦意乱,亦担忧班贺,不知他到底如何做想,还能一直留在叙州城不成?
可他如此关注民生,分明不是不想为朝廷做事的样子。那人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心里有主意得很,如何说服班贺,无疑是个不小的难题。
吴守道委托班贺制作的模具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几日便完成了。班贺试着用新模具压出一小尊拳头大小的泥菩萨,有鼻子有眼,那么小还能看出慈眉善目来,穆青枳和阿毛都觉得新奇。
将新模具交到吴守道手中,顺手将试做的小佛像也给了他,班贺没有收钱,只是好奇:“我还从不知道您信佛。做这么小的佛像有什么用?”
眼前的吴大夫,实在是与那些神神叨叨的信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既不念佛号,又不说禅语,身边连串佛珠都见不着。要不是模具坏了要修,班贺怕是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
“信与不信,不必挂在嘴边,心中有数即可。这个,叫善业泥。驱邪避凶谈不上,寻常人就当它是件护身符吧。”吴守道面容和蔼慈祥,与手中的小佛像如出一辙。
制成善业泥佛像的泥土,往往会和入别的东西,多为随处可见的香灰,也可加入药材。特殊些的,会和入高僧舍利,更有甚者,将亲人骨灰与泥土相和制作善业泥。模具压制的佛像不大,可以随身携带,用以积累善业,增长福德,禳除恶业。
吴守道微微一笑:“每年年底我都会压印几尊,送给有缘人。这模具看来能用很久,多谢了。”
作为回报,几日后班贺收到了吕仲良亲自送来的几块善业泥。为表尊重,他当着吕大夫的面放进了荷包里,阿毛也一副虔诚的模样,双手捧着善业泥,郑重表示他会妥善保管。
穆青枳见他俩都这样重视,连忙改用双手去接。虽然不知缘由,但显然她当真了,将善业泥拿布包好了,毕恭毕敬收到了衣柜最里面。
剩下一块善业泥,还有个不在城内的人,吴大夫应当是给他也准备了。
班贺想起他觉得头大,额角青筋直跳。刚开始连着几日都不让阿毛提,听见那名字都气不打一处来,现在稍好些,但想到他还是心里含着一把怨气。
都说不清那家伙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
隔半月来一次运送补给的车上了山营,放下东西后,运送的小兵单独找到陆旋,将一样东西交到他手里。
“孙校尉说,有人交给你的。”
若是骆将军他们,孙校尉就不会这样说了,那么他口中那个人,只有班贺。陆旋心跳加,保持面上的不动声色,谢过那小兵便转身离开。
到无人处,陆旋小心打开那小布包,露出里面巴掌大的泥佛像,他不由得陷入短暂迷茫。
这是……让他出家谢罪的意思?
第65章年节
听见脚步声,陆旋将泥菩萨收入怀中,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郑必武站在不远处,见着陆旋一张不假辞色的脸,下意识在嘴角挂上点笑,又觉得谄媚,抬手抹鼻尖掩饰过去。
“单独给你稍的东西?”郑必武瞧见他刚才回收的动作了,“骆将军给的?”
陆旋不做理会,郑必武料想那必然是猜错了,状似无心地问:“你在叙州城还有别的熟人?”
他猜,难道是班贺给陆旋送了什么东西来?不想目的性表现得太明显,郑必武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难不成是相好的!”
陆旋不声不响看着他:“嗯。”
“嘿!没看出来,你还真有相好……”郑必武收敛了乱飞的眉眼,“咳,好事,好事。”
疑问的目光没有软化的打算,郑必武被盯得压力陡增,抬手往房间指指,岔开话头:“那里边,玩杂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