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握一方一省兵马大权的总兵官是管辖地方的利器,却也是朝廷戒备警惕的对象,重兵在手,皇帝自然是不能放心的。
最便捷可靠的办法,就是派亲信的宫奴去监视,这便是镇守中官。监视者与被监视者间,只有平衡。
班贺的担心不无道理,陆旋点点头,他会注意的。他又道:“叔父知道你和我一起来了叙州,想来见你。”
“见我?”班贺拢了拢外袍,“老相识了,见见也无妨。只是现在我这模样不好见客,太没礼数。”
“既然是老相识,那就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陆旋上前,招呼一声阿毛,无视班贺抗议,动作轻柔又不失坚定地把班贺放倒在床上。
坐了这么一会儿,该够了。
将地上的义肢捡起来,陆旋道:“这些我替你收起来,你想看的时候再看看。”
班贺闭着眼挥手:“快拿走快拿走。”
转天,鲁冠威便登门拜访,带着他的儿子鲁北平。
被陆旋引进门来,鲁冠威刚跨过门槛,便单膝跪地:“龚先生,我鲁冠威此生只跪天地君亲师,唯有先生恩德无以为报,受我一跪。”
父亲都跪了,儿子岂有不跪的道理,年方十七虎头虎脑的鲁北平也跟着跪下。
班贺大惊失色,刚要下床,鲁冠威已经站了起来,不给他搀扶躲避的机会:“我听陆旋说你意外受了伤,就别动了。”
班贺嘴里不断重复“折煞我了”,满脸无奈。
“龚先生对陆家有大恩,便是对我有恩。”鲁冠威认真道,又及时转换了话题,“先生可是准备暂时留在叙州城?”
“有这个打算。”班贺道,“入城前,我就看到城门上的箭楼射口与别处不同,似乎城墙上还装备了弩车。只是远远的,看不真切。”
“不错,此地城墙多处装备各式武器,不过寻常人等不能随意接近。”鲁冠威道,“若是龚先生愿意,我便向骆将军引荐,以先生的本事,大可以在卫所任职。”
班贺瞥了陆旋一眼,那小子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心下了然。
除工部虞衡司下属军器局,内府兵仗局外,各监局管辖的皆是民匠,从事金工、木工、石工等等民事所需。他们并不能接触军器,凡私造军器,意同谋反。
各州府匠人亦有明确分工,只有卫所管辖下的军匠,才是掌握军器技术、参与军器制造的特殊匠人。这是班贺尚未亲身深入体验过的,正好送上门的机会,便不再拒绝。
班贺一笑:“既然鲁镖头有心,我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在此谢过。”
他的目光定在陆旋脸上,果然听见他答应,陆旋便看了过来,甫一与他对视上,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接下来几日,班贺老实地没有乱动,好好在床上养了十几天伤——至少在陆旋眼皮子底下是如此。
陆旋白日时常被骆将军找去,阿毛又是实打实的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出卖他师兄,陆旋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就当没生。
待伤口愈合结痂,感觉不到明显痛感,班贺彻底待不住了,从上到下收拾一番,一本正经地表示他要去见总兵官。
他本就生得一副好皮相,虽养伤的时候不修边幅了些,收拾齐整又是光风霁月,倒像个佳公子。
不管他像个什么人,陆旋只知道,这人想做什么他拦不住。
求见总兵官的班贺被陆旋带到了将军府,等待时,听到了几声低沉怪异的鸟叫声,却不见鸟影。
班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陆旋解释道:“是骆将军狩猎带回来的一只雕鸮,养了起来。”
阿毛跳起来:“对对,我见到了!呆呆傻傻,头顶两撮毛,像猫耳朵,长得可奇怪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鸟。”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骆忠和大跨步走来,“敢趁夜在老子头上拉屎,老子要把它的毛都拔了,拿去造箭!”
“它该感谢它的鸟祖宗,得亏我拿的是弓箭,要是拿的火铳,一铳崩了它的鸟头!不过,人无完人,鸟又哪能全是好鸟呢,姑且留它条鸟命。”骆忠和哈哈大笑了两声,看向班贺,“你就是龚先生吧。”
“正是在下,见过骆将军。”班贺拱手作揖,心中不无感慨,骆将军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骆忠和虎眼虬髯,臂膀粗壮,手如蒲扇,即便没有披甲也魁梧如山,生就一副稳定军心的模样。一眼看到阿毛,便大掌向他抓来,像抓只小鸡仔:“这小子很有胆量,合我的胃口。哦,听陆旋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
“意外受了一点小伤而已,现已无碍。”班贺道,“骆将军,在下想在此地卫所求得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