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结罗早早穿戴好了衣衫,抱着睿儿站在院内,白皙的脖颈往后仰着,拉出一道柔韧的弧。
“怎么穿了这件白的?”望山问。
这件是结罗最初来到射月谷时,经常穿得那件深衣,大袖袍服,衣襟盘曲而下,曲裾蜿蜒。初夏时穿来轻薄凉爽,但七月里梅雨时节还未过去,大清早的穿上这身,着实有些单薄了。
结罗不以为意道:“哦……因为其他衣袍都放进包袱了嘛。”
他还是要走……还是决定要走?望山伸出手臂,又放了下来,心里生出一丝丝怅惘与怒气,“先去吃早饭吧。”
“好,等下帮我把村里的裁缝喊来一趟吧。”结罗边走边道。
“你找裁缝何事?”都要走了,还做衣服不成。
结罗瞄了他一眼,“给睿儿改件短衫,他长大了,原来的好些都穿不得了。”
也是,给小孩子改件衣衫倒花不了多少时间。
望山一扬手,紫潭从屋顶上飞了出去。
结罗禁不住白了他一眼,“这等小事也动用影卫,你太浪费了吧。”
望山心道你都要走了,还管我浪不浪费,这家又不是你来当……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结罗在后面撇嘴,用手指逗着睿儿咯吱窝,一大一小咯咯笑。
连头也不想回了,望山在心里破罐子破摔:反正是要走了,看不看得到他的笑容都无所谓了。
早饭过后,裁缝已经等在了结罗屋内。
说明了要求,结罗站在一边看裁缝给睿儿量尺寸。发现望山还没走,望了门外一眼,笑:“怎么,今日不处理公务了?也不教导新兵骑射了?”
望山抱着胳膊,不应声,仍旧自己生闷气。
结罗便不管他,与裁缝大叔闲聊起来,说着说着提到了各国服饰制式与颜色。
想不到这位裁缝肚子里很有些墨水,说得极为详尽:“五国之前,是盛世天朝,当时的阴阳家认为,任何一个王朝和邦国,都有一种上天赋予的德性,这种德性用五行来表示,就是金木水火土。王朝和邦国为政安民需得与其应有的德性相符,如此才能顺应自然,得永昌而出盛世……依据每个国家具有的德性之不同,崇尚不同的颜色,也就是国色。”
“嗯,五国的国色好像都不一样。”结罗道。
裁缝又道:“五国里,我们绛双崇尚‘火德为主,金德为辅,金炼于火,王器恒久’,德性就是火金德,因而旗帜服饰的主色是为紫色。南边的沉碧国国君认为自己是擒龙天子的后裔,崇尚火德,所以把旗帜服饰都弄得鲜红淋漓的……东南边的云倾国崇尚的是金德,据说他们国君梦里看见有白银溢出大山,以为吉兆,便崇尚白色。往东边就是连绢国了,推崇的是‘炎帝后裔,与黄帝同德’的土德,于是旗帜服饰的颜色是土黄色的。只有天昭国很奇怪,不晓得是个什么德性……好嘛,就干脆举国尚黑了,一群黑不溜秋的野蛮子!”
“哈哈,有趣有趣,确实是一群乌鸦般黑的野蛮人。”望山听得过瘾便插了嘴,“天昭国原就是蛮荒之地,论文化不及连绢,论织物不如云倾,论富庶不如沉碧……但单论军事却比其他几国都强。”
偏独独说漏了绛双,也不知是不是护短来着。结罗淡淡扫了他一眼,道:“衣服是自己做来穿得,在下并无官职在身,不得非用国色不成吧……您那可有红色薄锦哪?”
“哟,先生您这是……”裁缝大叔为难了,绛双向来流行紫色,红色薄锦可不多见。
结罗道:“我想用红色薄锦做件长袍。”
望山顿时惊讶道:“你不走了?”
结罗却不理他,就问裁缝有没有红色薄锦,裁缝想了半天,摇摇头,“应当是没有的,不仅我铺子里没有,这三郡之内恐怕都没有。”
“唉……那我还是走吧。”结罗失落落地道。
望山打手一挥,紫夜不知从哪儿跳下来,道:“爷,浠水县里沉碧过最近,或许能有红色薄锦。”
怪不得这丫心心念念要回去,就因为有大红衣服穿?
“去,弄一匹回来。”大人有钱。
紫夜一拱手,“呃……怎么也得一宿的来回。”他这是提醒主子,别我这边去弄东西了,你却还是留不住人啊。
望山一脚跨到裁缝大叔身后,压低了嗓音道:“您改衣衫得到半夜去了吧,肯定得到半夜去了吧……是吧是吧?”
裁缝大叔压力很大,看着结罗半晌,支吾道:“先生您瞧,我手上还有好些活儿,做好您这趟,估计得到半夜了。”
结罗一皱眉,“这么久?”
望山跟着在一边点头煽风,“是呢是呢……”
“哦……”也不表示到底留不留,也不说衣衫还改不改,结罗抱起睿儿往外走。
裁缝大叔苦着脸瞅着望山,那意思,大人您该不会把我生意搅黄了吧。
望山双目一瞪:“不会不会,你且改了去。这银子你先拿好,多退少补。”打发走了裁缝,转头一看,结罗不知溜达到哪里去了。在府里绕了一圈,找到了厨房这里,听到结罗和大婶唠嗑的声音。
“大婶,睿儿爱吃的小银鱼还有吗?”
“有有,先生您要多少都有的。”
“给我包一油包的吧,谢谢大婶……”
望山心里一凉,这还是要走?
“有鲈鱼啊……大婶这是要晚上要做的么?”
“先生您爱吃啊,要不要我多放点醋,葱花您吃的吧?”
“对的,我还喜欢吃鱼籽。”
“那敢情好……左庶长大人也爱吃鱼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