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亓永年带着二十一人往流鬼国而来,虽然日夜兼程,到达流鬼国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亓永年一来就打着进贡方物之名,与流鬼国鸿胪寺卿拉罗夫搭上关系。在进献一对夜光酒杯之后,拉罗夫便把亓永年引荐给了当朝宰相罗震英。因流鬼国国主东力瓦乃是十岁登基,不能打理朝政,全凭宰相罗震英主持事务,国内倒也太平无事,只是国不强民不富,远不如老王在时风光罢了。东力瓦也不是一个追求上进的,如今虽已年过而立,于正经事一点也不上心,整日耽于醇酒妇人,其余之事一概不管,统统交给罗震英处置。
拉罗夫引荐了亓永年,罗震英是非常高兴的,他早闻中土物埠民丰,若有商人前来访问,必有厚赉。果然亓永年进献了一领珍贵的狐腋裘、一领紫貂罩端、两匣南珠、四匹织金绸缎、二十坛烈酒做见面礼,喜得罗宰相嘴都合不拢了,当场就吩咐手下人留宴,并找了美女八人陪席。真是小国寡民,没有见过东西,一国宰相竟然这点东西动心,可要知道流鬼国地处天北,极其偏僻,若有商人千里迢迢来此贩卖外邦物品,价格都是卖的极其昂贵,就拿织金绸缎来说,在中土四匹织金绸缎只能换一匹良马而已,换成银子也不过四十两,及运到流鬼国一匹就要卖到黄金四十两了,罗震英能不高兴?
亓永年虽然第一次到流鬼国,可他心思灵敏,懂得察言观色,迎合人心。酒宴之间,他的奉承话一套接一套,都不带重样的,弄得负责翻译的译胥都跟不上趟了。流鬼国这几年财务有些吃紧,罗宰相少不得要把这些负担分摊到国民中去,弄得从百姓到贵族对他颇有怨言,要不是他牢牢掌握着羽林卫,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因此他的心情也是郁闷的不行,难得有这样一个外国人来,嘴巴又这么甜,把自己直夸成流鬼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登时引为知己,推杯换盏,饮得好不痛快!
酒酣耳热之际,亓永年度量着火候差不多了,趁机向罗震英提出了要租借“兰浦湖”和“桂岑山”的事。罗震英毕竟不是傻子,一听亓永年要租借这两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心里就犯嘀咕,酒杯放在桌上,做沉吟之状。亓永年直接开出价格,一年租金三千两黄金,另外每年给罗震英一千两黄金的好处。
要知道流鬼国中上好的田土,一顷地一年的租金也不过六两银子。桂岑山附近中秋鹿果的土地种不了粮食,一顷地撑死也就一两银子的租金。好家伙,亓永年居然对兰浦桂岑附近的23顷荒地出了三千两黄金的租金!而且自己额外还有一千两黄金的好处。这等好事还用问为什么吗?若是犹豫了,人家回国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上了。况且最近羽林军的费用得不及时,已经有些人心动摇了,这租金下来可就解决大问题了,于是当即拍板做了决定,把兰浦和桂岑租借给亓永年2o年,但是有个条件,自己的钱可以不急,一年一付无所谓,但是租金要预支三年。亓永年也痛快,当下就拿了四千两黄金出来,剩下的六千两说是要回铁鹞子门押解,最迟半年后交付。宰相罗震英解决了一大心病,当即签了国书,定下合约。
那么亓永年为何要租借兰浦桂岑呢?他是个生意人,他来了就是为了做生意的,他花这么多钱能赚回去吗?
原来是愍敬山在两年前来过流鬼国,听说了“兰浦非烟”和“桂岑否雪”就采了一些样本回去,叫自己四弟愍教山研究。结果愍教山现兰浦非烟虽然有剧毒,但是若用甘草水稀释,加到“士拿乎”里,可以增加“士拿乎”的功效,让人更加自信放松,也更加愿意使用“士拿乎”。但是使用了一段时间之后,会造成身体消瘦、乏力、咳嗽,久治不愈,可若是服用“桂岑否雪”之后,就很快痊愈。
愍敬山听到四弟报告实验结果,就留了心,一直想物色一个妥当的人拿下兰浦桂岑的经营权。当他看到进献密册的亓永年后,他惊奇地现眼前这个中年人谄媚没廉耻、卑鄙缺底线、阴沉无二心、贪财不好色,有应对恶劣工作环境的智慧,还有一股子把事情干彻底的狠劲儿,这不是担任流鬼国差事的不二人选么?
愍敬山便与他定下大体的执行方案,让亓永年去流鬼国垄断下兰浦桂岑的经营权,将此处圈围起来,并且派人研究犀钱兰和积雪地衣的生长特性,准备之后的大规模种植。等到人工培育的犀钱兰可以收取种子之时,交到愍家自己的“士拿乎”工坊中添加到“士拿乎”中去。愍家很早以前就看好了“士拿乎”这个行业,投资了好几家大型的工坊,往北海子等地行商的商人都经营愍家的行货。
等过几年使用“士拿乎”的人生病了,愍家再贩卖用“桂岑否雪”制造的药物,又可以再大赚一笔。只是有一个问题不好解决,就是“桂岑否雪”的使用,一定要是积雪地衣尚有活性才行,一旦采集下时间过久,地衣已经死亡,就药效全无了。因此这个必须是愍家直接在北海子等地开专卖店,前面是体验店,后面现种着药才行。没有市场,自己制造市场,这买卖做得多舒服。
来到流鬼国后,亓永年顺利地完成了经营权的问题,剩下来就是繁殖的事了。当然这一切都是在秘密进行的,就连宰相罗震英都不知道,只是放出风去是要做养生食品的。若是这犀钱兰和积雪地衣的繁殖能够搞定,愍家从中获利岂止是十倍,百倍是它,千倍也是它。
守卫的人也不知此事,他们的想法仅仅是借着守卫之便给自己赚点外快罢了,只要不被现,来人又肯给钱,不管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他们都会往外倒腾。
俄日敦达来回到自己家后,一个人在房间里思索着和守卫的谈话。他给了钱,得到了“桂岑否雪”,但同时他也在想,这玩意儿这么贵,小小的一片居然就花了自己二十个金币。倘若自己掌握了“兰浦非烟”和“桂岑否雪”那岂不是要赚了,可是自己早年去流鬼国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白白叫人把好生意抢走了。他呆呆地望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小瓶从守卫那里买来的“兰浦非烟”,一时间竟走了神儿。
终于,嚣雪纶三人带了“桂岑否雪”回到了嚣家大院。里面的人早已经急得坐立不安了,眼见着狩璇玑口鼻开始往外渗血了,嚣如音在一旁直抹眼泪。嚣老太太先是掐指巡纹,占算凶吉,还能耐心等待,可是眼瞅着时辰快到了,狩璇玑已经有毒的表现了,她开始有些沉不住了,可她是一家之主,自己若是乱了,全家岂不就更乱了,强按着心绪,坐着不动。只是手上把茶杯盖合上又打开,打开又合上,也忍不住抬头往窗外看去。
忽然听见门口云板声响,嚣如音一惊,放下手里的帕子,就跑出房门,还没等出大门,果然见尚妈妈等人拥了姨母匆匆往二门而来,姨母手中还捧着一个绿匣子。她走上前去,握住嚣雪纶的胳膊说“姨母,你可回来了,东西拿到了?”嚣雪纶点点头问“璇玑怎么样了?”嚣如音被她这么一问,眼泪又流出来了“您快去看看吧,口鼻已经开始渗血了,也不知道中不中用了。”
嚣雪纶一听词语,顿时心如刀扎,急忙往客房赶去,众人紧跟其后。
嚣老太太见妹妹已经回来了,心中稍微放下了些问“拿着了吗?”嚣雪纶打开绿匣子给嚣老太太看,嚣老太太瞥了一眼匣中的“桂岑否雪”,在苔藓和碎冰的保护下,雪白的地衣依然保持支楞的状态。古念衿已经来到了嚣老太太身边,嚣老太太吩咐说”快些煎了给小狩服下去吧,再晚了怕来不及了。“
“不能煎!”古念衿和微奇通一口同声地说出来,微奇通见古念衿知道,他便不吱声了。古念衿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转过脸跟老太太说“老太太这‘桂岑否雪’清凉趋下之物,经不得火煎的,要用井水研开了,冷服才行。“
嚣老太太年纪虽大,却是一个洞察秋毫的主儿,一个蚊子打眼前过都能分清公母,她怎会懵懂不知。于是说“好,你与微奇通去后院甜水井中打水研药,不可迟误。”
二人领命同去准备,因不需火煎,反而更加捷,一会儿古念衿已经把药研好,用滤子滤了几滤,端着一盏雪白绝细的药汁进来了。
古念衿只待上前喂药,可这时狩璇玑已经热惊了,只见他浑身通红,胸口上有几道乱抓留下的血印子,手脚不停挥舞。这可怎么喂药啊?就这一小盅药,万一喂不下去,给洒了,这人也就完了。大家正在犹豫,忽然他牙关紧咬,眼往上翻,脖子往后仰去,鼻子流出血来,嘴里冒出血沫子来,身体不停颤抖。嚣如音情急之下,喊出来“都起开!”,一把夺过药盅子,一仰脖含在口里,一抬脚跃上狩璇玑的床铺,手脚并用按住狩璇玑,俯身把嘴对了上去,直接顶开他的牙关,把药度进了他的口中。嚣如音怕他再把药哕出来,也不敢马上撒嘴,确定药下去了,才慢慢起身,把狩璇玑扶起来。
这药果然是神药,一入喉咙,狩璇玑就安静了下来,大约过了一刻钟,他身上的红就退了去,皮肤恢复了以前雪白透亮的状态。古念衿号了号他的脉,对嚣老太太点了点头,这是解了毒了啊。
在一旁等待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咳咳——”这时嚣如音却开始猛烈地咳嗽起来,原来她刚刚度药的时候,不心呛了一点“桂岑否雪”进肺管子里,这药性可以治疗“兰浦非烟”,药性就偏,一般人受不了的,大热天的,她立时就打起了冷战。
古念衿忙端来茶水与她漱口,又与她瓜蒂散吃了五分,涌吐了喉咙中的痰涎,才算好了些。
唉!这一天忙活的,真是糟心劲儿。大家用过了晚饭后,又各做各事去了。嚣雪纶今天留在了嚣家大院,她还有很多事要跟姐姐说,例如哈布格钦家、自己的大女儿乌云娜、微奇通、葛哲勒氏母子,还有今天去流鬼国,微奇通施展“走星过桥”居然越不过低矮的铁篱笆的事。嚣老太太默默听着,即感到惊心动魄,又觉得厌倦不已。嚣雪纶自顾自地说着,嚣老太太不知不觉地合上眼睛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一家子照常忙活。不管生什么事,山蚕是不会理会的,饲蚕女们还要按时照顾。狩璇玑睡了一夜之后,也已经醒来了,只是身体太虚弱了,早饭的时候没有和大家一起吃。嚣老太太和嚣雪纶过来看过,嘱咐了豆姐煮了鸡汤馎饦与他吃些个。
早饭过后,嚣雪纶和侍女月露浓就要回去了。临走时,嚣雪纶嘱托微奇通在嚣家大院帮忙照管一些日子。
都安排好了之后,嚣老太太去了无有间。之前嚣老太太为了诱捕内奸雅科夫和鲍尔沙克,声称把自己的避暑之地安排在了弥纶场的晚凉轩,哪里怎么方便居住呢?每次出入还要过辟蠹房,晚上饲蚕女们还要起夜照顾山蚕,她原本就年纪大了觉轻,如何能休息好?
嚣老太太最擅长的就是劈空分隙,挪移空间,她直接把自己在院中的房间屏蔽了,现在再去看,只有一堵墙而已。她自己的房间则整体挪到了无有间里面的甲兮楼。
甲兮楼,我们在第17章中提到过,在无有间入门的月临妆镜池之西有一处水阁飞楼就是了。此处夏日东南风来,凉风习习,又可以登楼远眺,十分自在。
嚣老太太在尚妈妈的陪伴下,在月临妆镜池边的游廊上消散,她回想着这几日生的事,一时无语。
守门的之玉兰之嫂子过来说“老太太,门上有古念衿过来回话。”
嚣老太太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哦,让她进来吧。”
之嫂子回头开了无有间的双层门,带古念衿往这边过来。
往年嚣老太太绝少来无有间结夏,大家回事都去院子老太太房里。今年可能年纪大了,抗不了热了,才想到搬进来。因此古念衿也是第一次进这个无有间。进来之后,就被眼前的清秀景色所吸引,不由多看了几眼。
古念衿见了老太太,道礼后说道“老太太,狩璇玑饭后吃了固真饮子,诸脉平稳,不知老太太还有什么处置没有?“
嚣老太太思考了一下说“他热流汗的时间不短,恐伤了阴分,如今气弱显不出来,气补足了,就显出来了,别大意了,你据脉象裁度着添点滋润的药材才好。“
古念衿细细品味一下,果然如此,不由得佩服嚣老太太起来,款款拜下“是。”
嚣老太太见她应了,却不挪步,看了一眼尚妈妈,尚妈妈和之嫂子便一起下去了。
嚣老太太问“你有什么事吗?”
古念衿点点头,低头从袖中掏出一块黑黝黝的木牌,递给了嚣老太太,说“这是我和太太一起去亓家窝窝村取药时,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古怪汉子,二话不说,举环就打。我和郗薇儿几乎不能抵挡,被夫人一雁翎刀砍走,从他身上掉出来的。我看上面居然有老太太的名讳(第9章,古念衿在给嚣老太太招魂护法六人之中,故而知道),不知是何物,不敢声张,特来交给老太太。“
这话说得嚣老太太有点懵?我的名讳?在亓家窝窝?
她伸手接过木牌,这一看不要紧,“啊呀——”嚣老太太惊得叫出声来,木牌直接掉在地上。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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