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店小二为难地皱起眉,不好意思道,“我有一个时辰不在店里,说不好那位公子到底回来过没有。”
谢祁沉默下来,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久久没有出声。
谢祁长年累月带了一副温文尔雅的好面具,如今在外仍是照旧,看上温润如玉,极好相处。
总归店里无人,店小二也似打开了话匣子,圆滑地套着近乎:“公子和那位公子相熟,可是担心那位公子寻不到住处?”
谢祁摩挲手指的动作一顿,利落道:“没有。”
太快的否认反而侧面印证了心虚,店小二看破不说破,笑着道:“端州城如今聚集的举子虽多,可多是暂作停留,那位公子既然没有回来,定然是找到了住处,公子不必忧心。”
谢祁眉心微蹙。若是康安在这里,见到这细微的动作,定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赶紧出言哄人。可店小二纵是识人再多,也难以窥见这些微的不妥,是以压根儿没有注意到。
他流畅地说完,边卖力地擦拭着桌子,边热情地介绍着:“端州来往的客商虽多,可极少有人能分出时间好好裳一赏端州的风景。公子停留的时间若是久,定要带着好友在端州好生玩乐一番,才算不虚此行。”
到底只是普通百姓,谢祁不虞片刻,念及在盛京外,是以忍下。总归康安还未回来,上楼也无趣,干脆掀袍坐下,好整以暇地听他讲,不时应和两句。
店小二滔滔不绝道:“……若说风景独胜,当数城西。如今已至初春,城西的桃花谷花开正盛,是踏青游玩的绝佳之地。”说到这里,店小二停顿片刻,歉然一笑,“瞧我,眼下时辰不好,公子若要赏桃花,还是来年请早,今年怕是赏不成了。”
这话让谢祁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兴致,他问:“为何?”
店小二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桃花谷既嵌了‘谷’字,正是位于两山之间,悬崖峭壁之下,如今雨水丰沛,山间多有险灾。此时去赏桃花,若逢大雨,怕是要遭不测。”
谢祁原也就是随口一问。他来端州是另有要事,万没有赏桃花的兴致,是以解惑足矣,过耳即忘。
店小二又说了会儿,有客人来访,和谢祁致了声歉,便喜笑颜开地迎客去了。
谢祁兀自坐了会儿,起身上楼,刚一转身,余光从窗户中瞥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转身的动作忽然一滞,原本有些懒散的身形忽然紧绷起来。
他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不是应该在范阳伴在谢杨左右吗?怎么忽然来了端州?
谢祁心中浮起几分不敢置信,快步走到窗边,扶住窗棱定睛向外看。
那人走得极快,浑身上下包裹得很是严实,相貌只在谢祁眼中转瞬即过。谢祁微眯起眼,不动声色对着背影辨认半晌,这身形同记忆中的那个人严丝合缝的重合起来,谢祁心中的犹疑这才烟消云散。
机不可失。几乎没有思虑,谢祁下意识出了客栈,尾随着那人往外走。
走过人群嬉闹的闹市,那人越走越偏,直至出了城门。
城门外的人烟愈发稀少,谢祁呼吸放轻,走路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借着城外的草木隐藏身形。
他深知眼前这人的警惕性有多强,一路上丝毫不敢懈怠,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直至夜幕低垂,月亮渐渐爬上柳梢,那人才在一处别庄前停下。谢祁躲在树后,见那人左右张望,确认安全之后才推门而入。
谢杨的近臣来了端州。
谢祁脑海中过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一句话,他的五指无意识地抓住树干上裂开的皮,抓得满手都是木屑,半晌,垂着眼,轻而又轻地将手上的木屑慢条斯理地清理干净,才从林木丛中迈出来,脚步轻轻地靠近别庄。
他将这里观察的很是透彻,别庄周围一片空地,可角落外两米处有一方高石,只消撑着那块石头,便能越过高耸的围墙,进入别庄内部。
谢祁盘算地很是精妙,一分一厘的错处都不会有。
他凑近高石,手掌刚撑上去。
一只手凌空出现,精准地握住他的手腕。
谢祁动作一滞,循着那人的手腕往上看,正看到江怀允眉心微蹙,目光冷淡地盯着他。
【??作者有话说】
作者不知道说啥,只能推眼镜表示深沉嘿嘿。
今天准时的我能得到大家的夸奖嘛
手腕
谢祁眉梢微扬,余光撇见一只翠鸟,正安安分分地立在江怀允身上,鸟喙紧闭,翅膀也乖巧地收拢着,没有泄露出分毫声音。
几乎是一瞬间,谢祁就明白了江怀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唇角轻轻勾出一抹笑意,拖着调子,轻不可闻地问:“摄政王也想进去一探究竟?”
江怀允蹙着眉,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谢祁却仿佛提前洞悉他的意图一般,压根儿不给他张口的机会,他似是笃定了江怀允和他志同道合,泰然自若地向后退一步,未被钳制的那只手比了个“请”的姿势,礼让道,“他乡难得相逢,摄政王先请。”
摄政王不想先请,甚至不想请,于是只冷目觑着他。
别庄内间隔悬挂的灯笼在空中幽幽散着昏黄的光,些许微光从围墙上空调皮地跃出来,给谢祁脸上蒙上一层明灭的光影。须臾的明亮,足以让江怀允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谢祁面上含笑,可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流露出几分不容置喙的坚定,似是打定主意要勇闯龙潭虎穴。
江怀允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嘴唇翕动,无声警告:“不要轻举妄动。”